周月亮：真理是“良知”在敞開狀態下的涌現

第一性原理其實就是回到良知本身。

文｜《中國企業家》記者 陳浩

編輯｜馬吉英見習編輯｜張昊

圖片來源｜中企圖庫

12月6～7日，由《中國企業家》雜志社主辦的2025（第二十三屆）影響力企業家年會（原中國企業領袖年會），在北京召開。在5日進行的前沿大課環節，中國傳媒大學陽明書院院長、著名傳統文化學者周月亮做了主題演講。

以下為核心觀點：

1.企業是橫軸的，做產品，當把文化縱軸打開后，企業家就完成了自身升維，不再只是做物質產品，而是出產思想產品。這就完成了從企業家到教育家的身份轉變。

2.第一性原理其實就是回到良知本身，回到事情本身。真理不是死的，真理是活的，是良知和事情本身在敞開狀態下的涌現。

3.大家一定要立志當文化企業家。AI時代，人的意識是創新的動力。沒有創新，人類就沒有意義。

4.創新的點在哪里？在感性和理性電光火石相交時的那一下，可遇不可求。真正的創新是“不期而遇”，就是你回到真理、良知本來的狀態，回到事情本來的狀態。

以下為現場演講實錄（有刪減）：

現在AI有三派：一類是“馴鳥派”，認為AI需要人來馴服、馴化，基于此出了一堆“訓練哲學”；一類是“飛機派”，主張給AI制定規則；一類是“涌現派”，這是最樂觀、最積極，也最符合自然律的一派，認為智能和人類雙主體形成螺旋，自然涌現，達到無限。

未來將是雙主體時代。人類是感性的，人性、欲望、想象和創造這一套來自于生命歷程里的經驗，是不可替代的。AI替代不了我們的短板，也學習不了人類的一些毛病。特別長的長板，比如想象力、獨特的生命體驗、獨創的意念，也是它替代不了的。人的意識要用來創新，我今天講的就是在AI時代怎么用“良知”來創新。

這不能光靠嘴說，要靠企業家，企業家是社會真正的實踐者。舉個例子，可口可樂的配方是化學家研發的，但如果沒有可口可樂公司把它推出來，就不會變成我們的生活方式。能把配方變成生活方式，這就是企業家的貢獻。

為什么要講“文化企業家”？這個詞源于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莫基爾的《增長的文化：現代經濟的起源》，“增長的文化”和“文化增長”并不是一回事。

企業家是給社會做貢獻，文化企業家是在做貢獻的同時，把自己也“做”出來了。企業是橫軸的，做產品，當把文化縱軸打開后，企業家就完成了自身升維，不再只是做物質產品，而是生產思想產品。這就完成了從企業家到教育家的身份轉變。

《大學》講“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是教育真正的起點。“修身”是德智體美勞都得有，“齊家”是把團隊管好，“治國平天下”的時候就需要文化了。一些企業家年輕時實現了財富自由，結果家庭關系破碎，孩子出問題，最后拿錢去修補，這就是在教育環節上吃了沒文化的虧。

AI來了以后，它替我們儲存了大量知識，隨用隨調。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求人類主體具備原發的、根本的想法，這個點就在我們自己的心里。“三界唯心、萬法唯識”，良知是“要害”。

良知是人人自備的，每個人都有。當年王陽明讓一個土匪脫上衣，他脫了，讓他脫褲子，他扭捏不好意思。王陽明說：“你看，你也有良知。”

人人都有良知，為什么人還會作惡、犯錯？因為良知被遮蔽了。存在主義講真理就是“去蔽”，把遮蔽的東西去掉，真理就出現了，這就是“涌現”。

良知是天理之昭明靈覺處，良知就是這個“覺”。佛法講心迷即眾生，心覺即佛，所以“佛者，覺也”，良知就是覺悟、覺知的能力。《中庸》說“天命之謂性”，上天賦予的本性就是良知；“率性之謂道”，沿著良知涌現去做的就是道；“修道之謂教”，教育家就是要把良知做出來，改變生態。

心學有三句話。第一句是“心即理”，心就是天理。第二句是“知行合一”，其本體是良知良能。知是良知，行是良能，當良知良能一體化，就知行合一了。

孟子講“不慮而知，不學而能”，就是不用想。大功夫家王薌齋反對練套路，叫你站樁，就是為了把招式練成本能，突發事件時的本能反應才是真功夫。

“良”是固有的、內在的。不是外在的學歷或社會地位，必須反求諸己。AI替我們將很多外部事務“外包”，我們要專心去掉遮蔽，讓良知涌現。

第三句就是“致良知”，就是讓你回到良知那里去，進入事情本身的狀態。

馬斯克提第一性原理，很多人模仿卻講不清楚。第一性原理其實就是回到良知本身，回到事情本身。真理不是死的，真理是活的，是良知和事情本身在敞開狀態下的涌現。

“昭明靈覺”就是兩個字——“敞開”。企業總是經歷風風雨雨，越難的時候越要敞開心扉。靠慣性不靈了，把心思敞開，資源可以重啟，心性可以重塑，產業結構可以重構。這時候一點假造的都沒有，這就是良知帶給創造的直接影響。

我為什么叫它“創生門”？《大乘起信論》講“一心開二門”，真如門和生滅門。真如門是不生不滅，是永恒的門；生滅門是蕓蕓眾生、朝生暮死。我認為這還不夠，中間應該還有一個“創生門”。創生門不是靠嘴說，是靠文化企業家把社會做大做強。企業家有了良知，用良知創業就變成了文化企業家，這會改變我們的文化類型。

“創生門”應該成為企業家的信念。企業家對企業的品格要有天然的規定性，要奔著創生的路徑走，就是剛才說的良知。良知是每個人都有的，人們天然知道是非，這就可以擺平一切。過去我也不服，地球上哪有“是”和“非”？后來我信了，就是“對”和“錯”、“是”和“否”，這兩個門看你進哪個，選擇大于努力，良知能讓我們在選擇時鑒定真偽。

良知是萬能模具，因為它是“與物無對”的。

良知不是西方那種“我是主體，你是客體”的狀態，也不是“我是研究者，你是研究對象”的狀態。哲學家胡塞爾說科學就是主體對客體的征服，它是一種權力，不是創生的，也不是文明的。他創建“現象學”就是要消滅主客對立，而中國文化是天生的“萬物一體”。

關于“心”，我們常說有三個要素。第一個要素是覺察的“覺”，第二個是“審美”，第三個是仁愛的“仁” 。

“仁”就是創造性本身。仁愛的“仁”是心疼的“疼”，比如你看見你的孩子摔倒了你就疼，看見馬路對面的孩子摔倒了就不那么疼，這都是人的自然屬性。儒家文化把“仁”做出來，用疼愛的心腸面對一草一木，這種“仁”就是“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創造力。

這跟AI最相通的是什么？是我們的情感。心即理，不是教條，而是在境遇中涌現的。如果心沒有變易能力，就叫僵化。

武術上的最高境界是以對方的動作為我這次完成的根本點。王薌齋先生晚年端煤球晃動，煤球是死物不配合，但人有動作，有動作就有感應。

良知還有一個特點是“無知無不知”。

心是空的，無形無象，就叫“虛”。虛能生，無知是虛，無不知是生，無知所以無不知。還有一個詞叫“寂”，你不看此花，此花與心同歸于寂。沒有感應各自都在寂靜的狀態，如果一感應、一打眼，目光相接，感應就出來了，這個時候就無不知了。

這個“寂”是很重要的，諸葛亮每臨大事有靜氣，就是回到寂靜，天下大道本身就是寂靜的。

大家一定要立志當文化企業家。AI時代，人的意識是創新的動力。沒有創新，人類就沒有意義。

燕京大學校訓是“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務”，我把它改為“因良知，得自由，以服務”。良知我們自身就有，人人皆可成圣賢。王陽明說上智與下愚不是不能移，是“不肯移”。

王陽明是一個真正的文化企業家。我們要學他的精神，借著AI，把自身的“垃圾”也去掉，讓我們良知涌現，回到良知和事情本身。企業要重構就必須重新選擇，這個時候是重啟的機遇。

創新的能力來源于哪里？是念頭，就是那一念。真正的創新對舊的東西是一種顛覆，如果沒有達到破壞，創新的幅度和質量是存疑的。

創新的點在哪里？在感性和理性電光火石相交時的那一下，可遇不可求。真正的創新是“不期而遇”，就是你回到真理、良知本來的狀態，回到事情本來的狀態。中國文化里有句詞叫“無意之意是真意”，練武術的一起意念就僵了，真正能打出你沒有的力道時，往往是無意之意是真意，就是你并不想這樣做的時候，它就出來了。

王陽明一生的秘訣是什么？其實就是“忍耐著做”。我最后送給大家一句話：弟兄們，忍耐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