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著光,我看不清陸昭的神情。
但我被放了出去,婚事也如火如荼地準備了起來。
出嫁那天,母親輕飄飄地將這一切揭過,語氣漠然。
既然冷靜下來了,那就好好待嫁。
容容因為你的胡鬧,這段時間一直心情不佳。
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去同她道歉。
兄長也冷著臉道。
阿珠,你若聽話,便還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我莫名有些想笑。
可這段時間的禁閉與折磨,讓我變得元氣大傷,瘦骨嶙峋。
也讓我失去了所有與之爭辯的力氣。
陸昭見我不愿,皺著眉警告我。
林珠,我已經答應了娶你,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不是林家的親生女兒,若要較真,你的一切都是容容的,你憑什么與她為難?
再這樣任性下去,林家不要你,我也不會要。
所以,你最好乖乖跟容容道歉,別再惹我生氣。
林青容被幾人簇擁著護在身邊,嬌嬌怯怯地看著我。
姐姐,我想吃你做的桃花酥了。
就是以前,你做給阿昭吃的那種。
桃花酥,我只做給陸昭一人吃過。
是我將他救醒后,他因失去家人而痛苦崩潰,我為了安慰他,親手做了桃花酥送過去。
那之后,桃花酥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寄情之物。
陸昭曾死皮賴臉地抱著我,勒令我絕不許做給其他人吃。
我答應了。
可如今我才知道,那也早就被他當成哄人開心的玩意,送給了林青容。
我再也忍不住,譏誚地大笑起來。
那些被強壓下去的憤怒、屈辱、恨意,再次鋪天蓋地地反撲。
我猩紅著眼,拿起面前滾燙的茶盞,狠狠砸在了林青容的腳下。
滾燙的茶水和鋒利的陶瓷碎片濺了林青容滿身。
她驚恐地尖叫一聲,撲進母親和兄長的懷里。
而陸昭一巴掌扇在我臉上,語氣厭惡地吐出四個字。
冥頑不靈。
之后,我被冠上發瘋傷人的罪名,被陸昭和兄長親手送進了大牢。
林青容則代替我,與陸昭成了親。
在我飽受牢獄之災的折磨時,他卻與林青容恩愛纏綿,在京中成了一段令人稱羨的佳話。
直到三個月后,我滿身是血地從獄里被抬出來,像垃圾一樣丟在了大雪覆蓋的長街上。
無人來看,無人來尋。
唯一剩下的,便只有身上那套廉價可笑的嫁衣。
阿姐,你怎么了?
我回過神,看著眼前滿臉擔心的沈寧,笑著捏了捏她柔軟的臉頰。
所幸,一切都熬過來了。
我離開了京城,吃了數不盡的苦頭來到江南,在這里安頓下來。
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該再見不到那些人才對。
卻沒想經年流轉,竟還有相逢之日。
但也不重要了。
我看了一眼沈寧手中的手鏈,移開目光平靜道:
扔了吧,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話音落下,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糕點鋪外。
是陸昭。
他有些急切地走到我面前,卻又猛地停住身形。
半晌,對著我低低道:
阿珠……我有話與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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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頭,看向逆光而立的陸昭。
八年過去,他沒有絲毫變化,反倒因為權勢的滋養,而沉淀出幾分貴氣與從容。
有那么一瞬間,眼前的場景跟八年前那一幕重疊起來。
那時,他負著手高高在上,冷眼看著被狼狽扔進監牢里的我。
臉上神情隱在黑暗之中,卻仍能讓人感受到刺骨的嫌惡與寒意。
可如今,他站在我眼前,同樣看不清神情,卻透著說不出的局促不安。
沈寧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你認識我阿姐?
陸昭看了看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手上的手鏈……便是她曾經送我的。
沈寧瞪大眼,呆呆道。
阿姐,你不是說他只是尋常客人,你與他不認識嗎?
還有這手鏈,你剛還說不重要讓我扔掉。
怎么都跟你說的不一樣。
陸昭聽到沈寧的話,神色驀然黯淡了幾分。
我放下筆,對著阿寧道。
他若想要,便還給他吧。
沈寧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神情帶了一絲警惕,毫不客氣地把東西扔了過去。
陸昭慌忙接過,將其緊緊握在手中,聲音微微發顫。
阿珠,這些年,你還好嗎?
我笑了笑,疏離道。
尚可。
陸公子去而復返,可是有什么事?
陸昭手中買給林青容的糕點不知何時被他捏得粉碎。
他垂著頭,動了動唇,許久才說出一句。
阿珠,我想吃你做的桃花酥了。
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他早就發現了。
鋪里的糕點琳瑯滿目,卻唯獨沒有一份桃花酥。
這讓他隱隱升起一分期望,行到半路,又瘋了似的跑了回來。
沒等我說話,沈寧已皺著眉頭,氣鼓鼓地喊。
不可能。
阿姐做的桃花酥,只有我能吃!
陸昭身體一僵,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喃喃喚道。
阿珠……
我平靜地與他對視,淡淡道。
抱歉,本店不賣桃花酥。
陸公子若想吃,可去外面看看。
陸昭對上我平淡到幾乎淡漠的視線,瞳孔收縮,竟顯露出幾分崩潰。
他有些失控地喘著粗氣,語氣痛苦而哀傷。
阿σσψ珠,你不要這樣。
我寧愿你像當初那樣恨著我!
恨嗎?
我當然是恨過的。
幼時我從雪中救下滿身是傷的他,相伴七載等他三年。
能給的,不能給的,我全都給了他。
可最后,卻只落得一個飽受折磨、遺棄長街的下場。
大雪紛落,寒冬料峭,我趴在雪地里,從身至心都被凍得滿是裂痕。
那時我仍不甘心,心中潑天的恨意讓我爬起來,找到了將軍府。
我拍著將軍府的大門,凄厲地叫喊著陸昭的名字,想用手中鋒利的石頭將他砸個頭破血流。
讓他也知道被人背叛凌遲的痛苦。
可我沒能等來陸昭。
守門的護衛毫不客氣地將我踹了出去,棍棒落在身上,痛得我渾身發抖。
他們罵我瘋子,是來攀附將軍府的娼女毒婦。
不知過了多久,陸昭才抱著林青容出現。
比起我的狼狽不堪。
曾經剛到京中自卑羞怯的林青容,如今錦衣華釵加身,連衣角都被熏得花瓣般芬芳。
臉上帶著曖昧春情,一看便知是在金玉堆中滾過,被千嬌萬寵出的嬌艷模樣。
她嘆了口氣,似是遺憾地看著我。
姐姐,何必這樣固執呢?
而陸昭對我視若無物,只狠聲丟下一句。
林珠,再敢出現在我們面前,便不只是這么簡單了。
下次,我會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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