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浪漫卷鹽堿地——宿遷旱改水的民生巨變記憶 | 作者 李鳳強

我的故鄉在宿城區龍河鄉秦圩村（現已并入戚圩村）。少年時家鄉的田野，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鹽堿地。一到春天，好多鄉親都會掃堿土做“小鹽”：大缸里裝滿從田間掃來的堿土，缸底鑿個小孔插進蘆管，缸里灌滿水后，堿水順著蘆管緩緩滲出，流進盆里，然后放在太陽下暴曬。幾天后，盆面上浮起一層粗糲的小鹽，又苦又澀，卻也成了農戶餐桌上的調味品；剩下的鹵水，還能用來點豆腐和別的用處。可這鹽堿地，就是不肯長莊稼。政府試過種種辦法：種耐堿的田青、苕子改良土壤，翻土深埋堿層，可鹽堿像頑固的病灶，怎么也除不掉。我至今還記得一個扎心的數字：有一年，我們生產隊全年人均才分得87斤糧食。年年都得靠政府救濟糧度日，若是沒了這份供應糧，真不知要餓死多少人。當時公家供應的大米金貴得很，鄉親們都是把米磨成面，摻上山芋葉、蘿卜纓煮成稀粥，里面能放幾塊山芋干，就不錯了。每年春天青黃不接時，這樣的粥就是家常便飯。我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吃上大米飯和白饅頭，能穿上保暖的衣裳。

時間到了1971年，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遍了運西鄉村：政府決定開渠引水，讓鹽堿地種上水稻！當時鄉親們的心情五味雜陳。喜的是或許能擺脫餓肚子的日子，憂的是祖祖輩輩沒聽說過鹽堿地能種水稻，當時村里還流傳著一句打趣的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我剛初中畢業，正回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大隊干部把我們幾個學生召集起來，組成宣講團，以多種形式在各個生產隊巡回宣傳旱改水的意義和政策，幫助大家打消顧慮、凝聚人心。

旱改水，首要任務是筑渠引水。政府規劃一出，一聲號令，千軍萬馬齊上陣。我們要先修筑一干渠，通過船行電灌站把駱馬湖的水引向運西幾個公社。開渠打堰的工地上，不分男女老少，只要能出力的都上了陣：青壯年推獨輪車，婦女抬土筐，體力弱一點的挖土上锨。工地上吆喝聲、號子聲、鐵鍬碰撞聲交織在一起，熱火朝天的場面至今歷歷在目。我也加入了抬土打堆的隊伍。中午，工地上會發兩個玉米饃，大家非常高興。經過幾個月的奮戰，平地上硬是開出了一條寬闊的大渠；緊接著，二干渠、三干渠像毛細血管一樣延伸開來。奇跡真的出現了，清清的駱馬湖水，順著渠道蜿蜒流淌，一直流到了我們的家門口！

有了水，種水稻的難題又擺在了面前。運西片的鄉親們大多沒見過水稻，更別說種植了。政府早有籌劃，從運東的紅旗公社、永勝公社（現關廟鄉、保安鄉）選派了經驗豐富的育稻技術員，每個生產隊都派了一位。在當時的我們看來，水稻育秧簡直是“魔法”：先把稻種倒進大缸里浸泡，再放進溫室催生嫩芽，沒幾天，白嫩的芽尖就冒了出來；接下來是“落谷”，先把秧板地整得平平整整，分成一畦一畦，上水浸透后撒播稻芽，再蓋上一層營養土，攤平后蒙上塑料薄膜保暖。那些來自運東的技術員，都是種地能手，在村民眼里他們就是水稻專家，虛心學習，唯命是從。沒過多久，秧苗就像一根根繡花針似的從土里鉆了出來，特別喜人。又過了些日子，秧苗長得郁郁蔥蔥，天氣也暖和了，就到了栽秧的時候。大家先用鐵锨把秧苗連土鏟成小塊，用車子、布兜送到田頭。姑娘們挽著褲腿、赤著腳站在水田里，彎腰弓背，一只手捧著秧苗，另一只手像小雞啄食似的快速點插，動作又快又勻，仿佛在開展一場無聲的技能大賽。一行行整齊的秧苗，喚醒了沉睡的鹽堿地，把廣闊的田野裝扮得生機勃勃。駱馬湖的水綿延不斷地滋潤著水田的每個角落，鄉親們站在田埂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和綠油油的秧苗，臉上樂開了花。

經過幾個月的精心照料，施肥、拔草、打藥，到了中秋節前后，田野里稻浪滾滾，一片金黃，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稻谷清香。收割時節，年輕人揮鐮收割，稻穗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年老的鄉親在社場上摔稻子：雙手攥著沉甸甸的稻把子，使勁往石磙、石板上摔打，金燦燦的稻谷就簌簌落了下來，堆成一座座小山。誰也沒想到，旱改水的第一年，水稻畝產就達到了七百多斤。而以前種旱作物，一畝地只能收一百斤左右！后來，水稻、小麥的產量逐年提高，現在畝產已經達到一千五百斤。如今種地更是方便，播種機、插秧機、收割機一應俱全，收割時，機器在田里穿梭，到了地頭，糧食直接流進糧袋，好多人家在田埂上就能把糧食賣掉。現在，再也看不到婦女們彎腰揮鐮、汗流浹背的身影了。

回憶往事，目睹如今的美好生活，我感慨萬千。缺吃少穿的年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我小時候吃大米飯、白饅頭的夢想，早已變成了日常。村里家家戶戶都住上了寬敞明亮的瓦房，好幾戶還蓋起了氣派的樓房；多數人家在城里買了房，十有八九都開上了小轎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說起旱改水，運東人總會想起當年的李柏書記；運西人總會念著郭玉珍書記（他是部隊團級干部兼任宿遷縣委書記，軍管干部），運西旱改水，就是他主政宿遷時為鄉親們辦的一件大好事，鄉親們仍然記住他。當年那轟轟烈烈的旱改水，徹底改變了鹽堿地的命運，改變了我們一代代人的生活。

社會在進步，各項事業在飛速發展。飲水思源，我們衷心感謝共產黨的英明領導，感謝人民政府的務實擔當，更要謳歌這個偉大的時代！

(《宿豫老干部》編輯部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