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曉辰、毛達：對“垃圾不夠燒”的幾點澄清說明

毛達在太學TAIXUE演講。本文為新經濟學家智庫專稿，轉載請注明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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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垃圾不夠燒”的幾點說明

魏曉辰、毛達

今年以來，多部以“中國的垃圾不夠燒了”為標題的視頻和相關文章引起了社會關注。這類文章及視頻用一種夸大的表達方式博取了公眾眼球，造成社會公眾對于我國的垃圾問題治理發展方向認知上的混亂。“垃圾不夠燒”這句話，本質上是誤導公眾將垃圾焚燒處置看作我國廢棄物處理產業發展的唯一選項，將“垃圾”和“燒”這兩個詞生硬地裝在一個瓶子里的表達，不僅邏輯上經不起推敲，同時也否定了我國多年以來在垃圾減量，垃圾資源化處理等方向所做出的巨大努力。因此要看我國的垃圾是否“不夠燒”，必須跳出上述生裝硬套的邏輯及這些文章中片面舉證的內容，從我國垃圾處理產業總體發展現狀的角度來看問題。作者基于對于垃圾處理行業的四點認知，證明“中國垃圾不夠燒”這種表達的片面性及誤導性。

垃圾處理行業發展方向一直是減量化及資源化

回顧國家《“十四五”城鎮生活垃圾分類和處理設施發展規劃》，可以發現規劃中始終將實現垃圾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處理作為發展生活垃圾分類和處理設施的目標。從規劃表述也能看出，垃圾的減量化，資源化也是產業優先發展的目標。

而“垃圾不夠燒”這類文章中卻片面引用中國工程院院士杜祥琬在垃圾焚燒“無害化”技術方面的觀點，刻意忽略杜院士一貫大力推動的“無廢戰略”。 “無廢戰略”指的是建設“無廢社會”的長期目標，一方面要求全民參與并從源頭上盡可能減少廢物產生量；另一方面要求通過分類資源化利用將產生的廢物充分甚至全部得到再生利用，整個社會建立良好的廢物循環利用體系，實現近零廢物排放。

“ 無廢社會”不是指全社會固體廢物產生量為零，而是指固體廢物高度資源化利用，代表著整個社會發展的先進理念，是綠色、低碳、可持續等發展理念的有機繼承與集成創新。“無廢社會”是以源頭減量為第一目標，其次是再使用、再生利用、分類資源化利用，最后才為妥善處置，使得產品和資源的經濟價值最大化、廢物產生量最小化，提升固體廢物精細化分類回收利用的水平和效率，促進資源高度循環利用，建立固體廢物與經濟發展相協調的綜合管理體系，逐步減少固體廢物排放。

垃圾焚燒造成的環境問題仍然客觀存在

我國的垃圾焚燒行業發展至今天，在污染控制方面做出了不少努力，技術上也有較大提升，但需避免喪失理性與客觀態度，將“技術進步”與“解決一切原有風險”劃等號。以現代垃圾焚燒技術為例，歷經約40年的技術發展、深度消化與持續改良，中國在垃圾焚燒技術的諸多領域實現了對歐美等國家焚燒技術的趕超，這一成就無疑值得充分肯定與驕傲。

但與此同時，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我們仍然面臨著垃圾焚燒技術應用過程中出現的各類挑戰與問題，特別是新污染物、重金屬和溫室氣體的持續排放和控制，灰渣填埋或利用的環境健康風險以及如何實現良性的市場競爭和收入模式。這些問題不會自動消弭，更不能對其視而不見。

回歸常識，焚燒并非真盈利，垃圾資源化產業才正當發展之時

讓我們回歸常識：一把火把東西燒掉，實則并未創造出顯著價值，反而造成了價值的損耗。從資源與能源利用的角度審視，對廢棄物實施源頭預防、重復使用以及循環再生策略，所節約下來的資源和能源量，遠遠超過焚燒垃圾所捕獲的有限熱能和產生的大量低值灰渣。而且，相較于“焚燒垃圾+開采新資源”這種模式所排放的大量溫室氣體，“源頭減量+資源化利用”這一方式對氣候的友好程度不言而喻。

所謂垃圾焚燒的“盈利說”，對于相關行業和企業而言，卻也不虛。因為作為一種公共服務的提供者，政府當然要通過公共財政或行政措施保證它們能得到合理的經濟收益，也算是一種正常的“生財之道”。但從整個社會所付出的各種顯性、隱形成本考量，大量焚燒垃圾無疑是在消耗社會財富，堪稱“燒錢”之舉。

而在垃圾資源化方面，以“廢油脂回收-轉化-高值應用”的鏈條已經在我國多個省份開展試點并完成產業鏈布局。以福建省而言，廈門海關在2025年11月14日發文指出，該省的生物柴油出口歐洲11.0億元，占同期福建省生物柴油出口的71.0%；出口亞洲其他國家和地區4.5億元，同比增長8.2倍，占比28.9%。從出口企業性質來看，1-8月外商投資企業出口10.4億元，占比67.0%；民營企業出口3.9億，同比增長高達33.9萬倍；國有企業出口1.2億元，同比增長6.6倍。

而以低值塑料回收再生產業為代表的低值可回收垃圾也在近年展現出強勁的發展勢頭。以浙江省金華市武義縣再生資源產業園為例，在智能產線的落地后，武義再生資源產業園，已形成廢紙、廢塑料、廢舊金屬（銅鐵鋁）、廢舊二手設備等多品類回收體系，年回收量可達3萬噸，總產值約7500萬元的低值垃圾資源化產能。

焚燒生活垃圾的優秀發電企業追求的是“質”而非“量”

“垃圾不夠燒”相關視頻內容也曲解了現階段焚燒生活垃圾的優秀發電企業的發展目標。目前，大部分垃圾焚燒的企業都將焚燒處置與發電業務耦合，將發電作為企業盈利目標。因此，垃圾量不是處理企業的發展目標，如何提高能量回收效率的同時減少環境負面影響及溫室氣體排放量才是發展目標。

有研究者在《環境工程》期刊上發表文章分析了生活垃圾分類對垃圾焚燒發電產業發展的影響。通過對垃圾分類開展前后的垃圾焚燒表現差異進行分析，發現實施分類后用于焚燒發電的生活垃圾熱值明顯提升，達到了8790~13810kJ/kg，接近歐盟國家(10065kJ/kg)美國(10341kJ/kg)的垃圾熱值水平，超過了日本(9485kJ/kg)生活垃圾的熱值水平。在焚燒垃圾的入爐量保持不變，噸垃圾發電量增大的情況下，經濟效益有望進一步提升。值得注意的是，這篇文章指出，生活垃圾分類對現有焚燒發電企業影響較大，一方面使企業投入成本降低，另一方面熱值升高，可大幅提升項目的經濟效益，激發企業自主投資建設的積極性。

如何理性認知垃圾處理問題？

從上述多個方面可見，無論是垃圾資源化再生產業，還是通過焚燒發電實現能量回收的產業，主要發展目標都是實現垃圾處理的減量化與資源化。因此，無論對于垃圾焚燒發電產業的市場化運營，還是對于垃圾處理行業發展，都不會出現“找垃圾燒”的情況，因此也不存在垃圾“不夠燒”的問題。

事實上，作為社會物質流動的最后一環，廢棄物末端處置所帶來的環境的負外部性不可避免。從維系收運管理、衛生管理，到廢棄物的資源化及無害化處置，形成了高昂的社會成本。在社會經濟發展時，廢棄物的增加所帶來的社會成本同步增加，實際上制約著社會經濟本身的發展。因此，在發展經濟的同時減少廢棄物產生量的政策層面及社會層面的發展從未停滯，從國家層面推進建立大宗商品的回收機制到近年開展的減少月餅過度包裝，每一項減少廢棄物的政策及社會實踐都在逐步落在實處。

此外，在各行各業都在努力踐行高質量發展的背景下，垃圾資源化利用或處理也有清晰的質量高低之分，優先次序如下：

1、優先促進升級再造和非降級循環（即2017年中央部委發布的《生活垃圾分類制度實施方案》中的“回收利用”部分），包括餐廚垃圾通過堆肥、蟲類飼料等方式轉化為有農林牧漁產業價值的產品。

2、維持降級循環或回收規模：特別是塑料制品的降級循環。

3、提升垃圾焚燒發電行業的高能效設施比例。

4、對低能效的垃圾焚燒企業進行政策上的限制。

接下來，不斷發展高質量資源化技術并擴大其市場份額，最大限度減少低質量資源化或能源化處理量，是整個垃圾處理行業的應有目標。與此同時，也期待社會公眾可以回歸理性認知，為垃圾問題的宏觀治理及垃圾處理行業的良性發展帶來更加正面的輿論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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