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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春秋魯國,有句老話說得好:“魯有三桓,公室卑矣”。意思是魯國國君看著是個當家人,實則連任免個小官、收點賦稅都做不了主,國家大事全被三個家族攥在手里。
這三家便是魯桓公的三個孫子后代: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合稱“三桓”。而三桓里頭,最能折騰、手腕最硬的,當屬季氏一脈。
今兒咱就好好嘮嘮,季友、季文子、季武子、季平子這四代人,是咋一步步把魯國國君熬成“吉祥物”,把自家打造成“魯國話事人”的?
先給大伙補個常識。
春秋時候的“卿”,可不是現在的“部長”那么簡單,那是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實權派,放到現在得是總理兼國防部長的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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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國本是周公旦的封地,周禮在這兒最講究,可到了魯桓公之后,國君一家子(也就是“公室”)越來越沒出息,反倒桓公的三個兒子后代,靠著世襲的卿位,慢慢把國政給壟斷了,這就是“三桓專魯”的由來。
三桓里季氏的老祖宗是魯桓公最小的兒子季友,別看排行靠后,這一脈的狠勁和腦子,可比倆哥哥的后代強多了。
季家能有后來的風光,全靠老祖宗季友當年的“狠活兒”。
魯莊公有三個兒子,偏偏正妻沒生嫡子,立誰當繼承人成了老大難。
莊公病重的時候,找弟弟叔牙商量,叔牙嘴快:“我看二哥慶父(孟孫氏先祖)就行,有魄力!”
這話可戳了莊公的肺管子,慶父為人張揚,要是當了國君,自己的兒子指定沒好果子吃。
莊公轉頭就把這事跟季友說了,季友一聽,拍著胸脯說:“哥你放心,這事我來辦”。
沒過幾天,季友就拿著毒酒找到叔牙:“要么喝了它留全尸,要么我奏請國君誅你全族,自己選。”
叔牙沒轍,只能飲毒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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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完叔牙,季友立馬立莊公的兒子般為國君。可他千算萬算,沒防著慶父和莊公的夫人哀姜有一腿,這倆人哪甘心權力旁落,才過倆月就派人把般給殺了,另立哀姜的兒子啟方當國君,就是魯閔公。
野史里把慶父和哀姜的事說得更熱鬧,說倆人早在莊公活著的時候就暗通款曲,殺般、立閔公都是早就盤算好的,就等著莊公一死奪權。
不過正史《左傳》里沒說這么細,只寫了“慶父與哀姜私通,欲立之”,但倆人的野心那是明擺著的。
閔公繼位才兩年,慶父和哀姜又嫌這孩子不聽話,干脆把閔公也殺了,這回慶父直接想自己當國君。
這下魯國人徹底炸了鍋:兩年殺倆國君,這是要翻天啊!
老百姓紛紛喊著“殺慶父,安魯國”,慶父嚇得連夜逃到莒國。
季友這時候站出來收拾爛攤子,一邊立莊公另一個兒子申為國君(魯僖公),一邊派人去莒國施壓,逼得慶父只能自殺;哀姜逃回娘家齊國,齊桓公當時正想當“霸主”,要樹“尊王攘夷”的招牌,一看哀姜這么亂倫弒君,直接下令把她處死,既給了魯國面子,又立了自己的威信,一舉兩得。
平定完這場大亂,魯僖公對季友那是感激涕零,直接封他為大司徒上卿,還把汶陽之田和費邑(今山東費縣西北)這兩塊肥肉賞給了他;
叔孫氏和孟孫氏(慶父的兒子公孫敖,嫌爹名聲太臭,改了姓)也跟著沾光,分別被封在郈邑和郕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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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三桓正式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季友因為有“定國立君”的大功,成了三桓里的領頭羊。
季友在魯國掌權十六年,一邊抱緊齊國的大腿當靠山,一邊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條,魯國總算安穩了下來。
公元前644年季友一死,魯國大權暫時落到了東門氏手里,可季家的根基早就扎穩了,就等著機會東山再起。
季家的第二次崛起,靠的是季友的孫子季孫行父,也就是后來人稱的“季文子”。
魯宣公的時候,東門氏的公孫歸父當政,這小子看著三桓勢力大,心里不踏實,就想借晉國的力量把三桓給除了。
可計劃還沒實施,魯宣公突然死了,公孫歸父正在國外出差,季文子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聯合臧氏家族發動政變,對著文武百官喊:“公孫歸父他爹當年殺嫡立庶,把魯國的臉面都丟盡了,現在他又想引外兵禍亂國家,絕不能饒了他!”
這話一喊,沒人敢反對,季文子順理成章把公孫歸父趕到齊國,自己坐上了上卿的位置。季文子這一當就是二十四年,歷經文、成、襄三朝,把季家的勢力抬到了新高度。
季文子在歷史上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權力大,而是他的“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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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語·魯語》里明明白白寫著,他“妾不衣帛,馬不食粟”:小妾不準穿絲綢衣服,家里的馬不準喂小米,府庫里連點金玉珍寶都沒有。
當時有大臣嘲笑他:“您身為上卿,活得比普通大夫還寒酸,就不覺得掉價嗎?”
季文子聽完反問:“現在老百姓還有不少吃粗糧、穿破衣的,我要是穿金戴銀、騎馬吃小米,對得起國君,對得起百姓嗎?”。
就這一句話,把嘲笑他的人懟得啞口無言。也正是這份儉樸,讓季文子贏得了滿朝文武和老百姓的好感,季家的名聲越來越響。
季文子他不光自己儉省,還搞了兩項改革,直接把魯國的國力提了一個檔次:
一項是“作丘甲”,以前不管家里有多少地,每戶交的軍賦都一樣,這下改成按實際耕地數算,地多的多交,地少的少交,既公平又能讓國家多收軍賦;
另一項是支持“初稅畝”,以前土地都是國家的,按“井田制”收稅,這下承認土地私有,按畝收稅,農民種地的積極性高了,國家的財政收入也翻了番。
不過野史里對季文子的改革也有閑話,說他搞“初稅畝”根本不是為了國家,是為了自己斂財:季家的土地最多,按畝收稅下來,季家賺得比誰都多。
這話聽著有道理,可正史《左傳》里寫得清楚,“初稅畝”是公孫歸父先搞起來的,季文子繼位后只是沿用并完善了這個制度。
而且改革之后,魯國的軍隊戰斗力明顯提升,跟齊國打仗都能占到便宜,要是只為自己斂財,能有這效果?
說白了,這些閑話都是后來公室或者其他貴族編的,看著季家勢力大,心里不平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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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后來評價季文子:“文子三思而后行。”
一開始還覺得他太猶豫,后來又補了一句:“再,斯可矣。”
意思是季文子做事穩重,考慮周全,這樣的人才配當執政。能讓孔老夫子這么評價,季文子的本事可見一斑。
季文子死后,他兒子季孫夙(季武子)接了班。
要是說季文子是“穩扎穩打型”,那季武子就是“擴張激進型”,這小子的野心比他爹大多了,一上臺就干了兩件震動魯國的大事。
第一件是“筑費城”,把季家的私邑費邑修得城墻高厚、糧草充足,活脫脫一個“獨立王國”,就算魯國發生大亂,季家躲在費邑也能自保。
第二件更狠,“作三軍”,以前魯國的軍隊都是公室掌管,季武子直接把軍隊改編成上、中、下三軍,三桓各領一軍,軍賦也由三家分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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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絕的是,季武子給自己家定了個規矩:凡是季家私軍的士兵,都免交賦稅;要是敢不參加私軍,就加倍收稅。孟孫氏和叔孫氏沒這么大魄力,改革沒這么徹底,這么一來,季家的兵力和財力蹭蹭往上漲,很快就把另外兩家甩在了身后。
到了魯昭公五年,季武子覺得三軍還不夠方便,又搞了個“舍中軍”,把三軍改成兩軍,然后干了件更過分的事:“四分公室”。
把魯國的土地、人口、賦稅分成四份,季家獨吞兩份,孟孫氏和叔孫氏各得一份。
這就意味著,魯國四分之三的資源都歸了三桓,只剩下四分之一用來養活國君。
魯昭公徹底成了“光桿司令”,連宮殿漏雨修房頂的錢都得跟季武子要。
有一回魯昭公想去泰山祭祀,連車馬都湊不齊,還是季武子看他可憐,派人送了幾輛車馬,才讓他勉強成行。
有人勸季武子:“做得太絕了,不怕天下人罵嗎?”
季武子撇撇嘴:“我要是不狠點,將來季家被公室收拾了,誰會可憐我們?”
話雖難聽,可在那個弱肉強食的年代,還真有點道理。
季武子死后,他孫子季孫意如(季平子)繼位,這時候季家的勢力已經到了頂峰,季平子更是把“專權”倆字發揮到了極致,連國君都敢直接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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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昭公二十五年,季平子擴建自家宅院,一不小心占了魯昭公的一塊封地,昭公派人去要,季平子不光不給,還把昭公的使者罵了一頓:“就這么塊破地,國君還跟我計較,小家子氣!”
魯昭公忍了這么多年,終于被這句話點燃了怒火,他覺得季平子太囂張了,再不收拾就沒國君的活路了。
于是昭公偷偷聯合了同樣不滿季平子的郈氏和臧氏,趁季平子在自家臺觀上喝酒的功夫,突然發動襲擊,把臺觀圍得水泄不通,喊著要殺季平子。
季平子嚇了一跳,趕緊讓人跟昭公談判:“我把地還回去,辭掉官職回老家,只求國君饒我一命!”
可魯昭公被怒火沖昏了頭,一口回絕:“今天必須殺了你,不然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時候冒出個廣為流傳的野史,說季平子和魯昭公的矛盾根本不是因為封地,是因為“斗雞”。
倆人都好斗雞,季平子為了贏,在雞翅膀上綁了金屬爪子;魯昭公也不甘示弱,在雞脖子上套了皮革護甲。結果季平子的雞贏了,昭公覺得他作弊,倆人吵了起來,最后才演變成政變。
這個說法聽得人津津有味,可正史《左傳》里壓根沒提斗雞的事,只說季平子“專權日久,陵轢公室”,昭公是忍無可忍才動手的。
為啥會有“斗雞”的說法呢?估計是后人覺得“國君因為斗雞殺權臣”比“因為封地奪權”更有戲劇性,更容易傳出去,就跟現在的八卦新聞似的,越離奇越多人信。
就在季平子要完蛋的時候,孟孫氏和叔孫氏的家臣們先慌了。
他們聚在一起商量:“季家要是倒了,咱們孟孫、叔孫兩家還能好嗎?國君收拾完季平子,下一個就輪到咱們了!”
這話點醒了兩家的宗主,倆人立馬帶兵馳援,二話不說就殺了郈氏的首領郈昭伯,然后猛攻魯昭公的親兵。
昭公的人本來就是臨時湊的,根本打不過三桓的正規軍,沒一會兒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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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昭公嚇得魂都沒了,一路往齊國跑,齊景公表面上熱情接待,暗地里把他當棋子拿捏;后來又跑到晉國,晉國也不把他當回事,就這么流亡了七年,最后死在了乾侯(今河北成安東南)。
晉國的趙簡子聽說這事后,問手下的史官史墨:“季氏這么欺負國君,就不怕滅亡嗎?”
史墨翻了翻史書,答道:“亡不了。季友定國立君,季文子改革強國,季武子整軍擴地,季氏掌權四代,老百姓早就習慣了聽季家的話,誰還記得有國君?這樣的家族,怎么會亡呢?”。
這話雖然扎心,可確實是當時的實情。
季平子撿回一條命,可他沒料到,自己天天欺負國君,家里的家臣也學著他的樣子欺負自己,這就是歷史上常說的“陪臣執國命”:家臣反過來掌控了大夫的權力,甚至能左右國家大事。
季平子有個家臣叫南蒯,因為季平子沒給他升官,心里不爽,居然帶著費邑的人反叛,還喊著“要幫魯昭公復位”。
季平子派兵去打,打了兩年都沒打下來,最后還是靠收買南蒯手下的人,才把他趕到齊國。
南蒯剛走,更狠的角色來了,季平子死后,他的家臣陽虎直接把季平子的兒子季孫斯囚禁起來,逼著他簽盟書,讓陽虎當季家的“話事人”,進而執掌魯國國政。
陽虎專權三年,到處安插自己人,還想殺了三桓的宗主,自己取而代之。最后三桓聯手才把他打敗,陽虎逃到晉國,投奔了趙簡子,后來還成了晉國的重臣。
你看這事兒多諷刺,季家靠奪權發家,最后差點被自己的家臣奪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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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給大伙說個冷知識,孔子當年周游列國,跟陽虎還有段淵源。
陽虎專權的時候,覺得孔子有本事,想請他出山幫忙,孔子看不上陽虎的為人,就裝病推辭。
后來孔子回到魯國當司寇,看著家臣作亂的亂象,心里著急,就支持弟子仲由(子路)搞了個“墮三都”:拆毀季氏費邑、叔孫氏郈邑的城墻,防止家臣再靠著堅固的私邑反叛。
剛開始拆叔孫氏的郈邑很順利,可拆到季氏的費邑時,費邑的家臣公山不狃直接起兵反抗,把孔子的人打得大敗。
“墮三都”就這么不了了之,這也能看出來,三桓的家臣勢力已經大到連孔子都沒辦法的地步了。
后來孔子離開魯國周游列國,跟這事也有不小的關系。
魯哀公的時候,季家的宗主是季孫肥,這小子繼承了祖上的改革基因,搞了個“用田賦”,比他爺爺季文子的“初稅畝”更徹底:不光承認土地私有,還按土地多少征收軍賦,等于徹底用封建剝削方式代替了原來的奴隸制剝削,魯國的封建改革算是徹底完成了。
魯哀公看著三桓越來越強,自己卻越來越憋屈,就想學魯昭公,借越國的兵力除掉三桓。
可哀公沒昭公的運氣,計劃還沒實施就走漏了風聲,三桓聯手出兵攻打哀公,哀公兵敗出逃,先后跑到衛國、鄒國,最后還去了越國,可越國也不敢得罪三桓,沒給他啥支持。
哀公最后死在了有山氏家里,下場跟魯昭公一模一樣。到了哀公的兒子悼公繼位,公室徹底敗了,史書上寫著“三桓勝,魯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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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國國君的地位,連三桓家里的大夫都不如,徹底成了三桓的“擺設”。
咱回頭捋捋季家四代人的“奮斗史”:
季友靠“狠勁”平定內亂,給季家打下根基;季文子靠“儉樸”贏民心,靠“改革”強國力,把季家抬上執政寶座;季武子靠“擴張”搶資源,把季家變成魯國第一大家族;季平子靠“強硬”壓國君,把季家的權勢推到頂峰。
他們不像齊桓公、晉文公那樣靠打仗稱霸,而是靠一步步的謀劃、改革、奪權,硬生生把魯國從“國君治國”變成了“家族共治”。
有人罵他們是“亂臣賊子”,破壞了周公定下的周禮;也有人說他們是“改革先驅”,順應了時代潮流,畢竟春秋末年,奴隸制早就不行了,井田制瓦解,分封制崩潰,季氏的改革確實讓魯國在動蕩中維持了穩定,甚至還能跟周邊大國掰掰手腕。
季氏的故事,其實是春秋末年“禮崩樂壞”的一個縮影:周天子管不了諸侯,諸侯管不了大夫,大夫管不了家臣,一層壓一層的等級制度徹底亂了套。
季氏之所以能成功,關鍵是他們抓住了時代的脈搏,順應生產力發展搞改革,贏得了民心和財力;同時夠狠夠穩,該出手時不猶豫,該妥協時不逞強。
魯國國君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守著老規矩不放,既沒能力改革強國,又沒魄力對付權臣,最后只能一步步淪為“吉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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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跟咱們現在常說的“窮則變,變則通”一個道理,不管是國家還是家族,守著老一套不進步,遲早會被淘汰。
季家在魯國風光了一百多年,可他們沒想到,西邊的晉國也有這么一個狠角色家族,不光跟晉國的權臣斗,還敢跟周天子叫板,最后甚至瓜分了晉國,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這個家族就是趙氏,他們的故事比季家更驚險,經歷過滅門之禍,靠著一個嬰兒死里逃生;出過“趙氏孤兒”這樣的傳奇人物,也出過趙鞅這樣的鐵血權臣;最后聯手韓、魏兩家,把晉國拆分成三個國家,直接改寫了歷史。
那么問題來了,趙氏當年是怎么遭遇滅門之禍的?那個“趙氏孤兒”又是如何死里逃生的?趙鞅又是怎么把趙氏重新帶向巔峰的?
下一集咱就好好聊聊,這個比季氏更傳奇的家族,晉國趙氏的崛起之路。
參考資料:
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
《左傳》,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
李國章,趙昌平:《二十五史簡明讀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
尹小林校注:《二十六史:完本精校大全集》,微信讀書,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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