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臺灣。
蔣介石親自見了李鴻,當面許諾,不是軍長就是軍校校長,位置隨他挑。
這位剛從湖南老家攜新婚妻子趕來的將軍,以為自己報效黨國的機會又來了。
誰知道,一個星期后,任命狀沒到,手銬先到了。
罪名是“匪諜”,他和懷有身孕的妻子馬真一,一起被扔進了大牢。
那枚掛在他胸前,由美國人頒發的銀星勛章,在陰暗的牢房里,連一絲光都反射不出來。
這事,得從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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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爆發前,李鴻在軍中的名聲不怎么好,甚至有點難聽。
底下人背地里都叫他“怕死鬼”。
這也怪不得別人,十年內戰,槍口對著的都是中國人。
李鴻心里頭那道坎過不去,他帶的機槍連,打了半天仗,戰績平平,軍銜十年沒動過。
連一手提拔他的孫立人,都覺得看走了眼,對這個湖南老鄉有點失望。
可當日本人打過來,這塊被看扁了的“頑石”,一下就燒成了烙鐵。
一九三七年,淞滬會戰,上海劉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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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的機槍連被頂在一個刀尖樣的陣地上,三面受敵。
日本人的炮火跟不要錢似的往下砸,中國軍隊這邊開一炮,對面還十炮。
炮彈一停,日本兵就跟螞蟻一樣涌上來。
那個傳說中的“怕死鬼”李鴻,像是換了個人。
他抱著機槍,眼睛都不眨一下,火舌掃出去,沖在最前面的鬼子就倒下一片。
接著,他第一個從戰壕里蹦出去,端著槍就帶人往回沖。
陣地丟了,再奪回來,再丟,再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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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拉鋸,都有一批弟兄躺在泥里再也站不起來。
第三次肉搏,刺刀都拼卷了刃。
李鴻一個人就捅翻了好幾個日本兵。
追著打的時候,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大腿,血"嘩"一下就把褲子給染透了。
他沒倒,扯著嗓子喊人拿綁帶把他傷口勒死,拄著槍又站了起來,沖著陣地上的殘兵吼出了那句后來傳遍全軍的話:“湖南騾子決不投降!
殺啊!”
這一嗓子,把剩下的人最后那點膽氣全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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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跟著這個滿身是血的連長,硬是把日本人給頂了回去。
等孫立人帶著援兵趕到陣地時,只看到滿地的尸體,和靠在壕溝里,腿上血都凝成黑塊的李鴻。
孫立人什么話都沒說,就是緊緊攥著他的手,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以前對不住你。”
也是在那場仗之后,蘇州河邊,孫立人自己被炸得渾身十幾個窟窿,昏死過去。
是李鴻端著機槍,一邊吼著“背團長走”,一邊用子彈硬生生掃出一條活路。
從那一刻起,這兩個人的命,算是綁在了一塊兒。
一九四二年,李鴻跟著孫立人進了緬甸,已經是新38師114團的團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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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的野人山,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
林子里瘴氣能毒死人,螞蟥毒蛇遍地都是,天天下雨,腳在爛泥里泡著,走幾步就磨出血。
對手還是日本最精銳的第18師團,號稱“叢林戰之王”。
一九四三年底,友軍李克己的一個營被日本人死死圍在了于邦。
李鴻接到命令去救。
根本沒有路,他就讓工兵在前面用砍刀硬劈,全團人在沒過膝蓋的泥漿里急行軍。
他的軍靴早就爛了,腳上血肉模糊,可他一直走在最前頭,嘴里就一句話:“里面還有一個營的弟兄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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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趕到于邦城下時,跟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日本人完全沒反應過來。
李鴻分兵三路,趁著夜色猛攻,一夜之間就把包圍圈給撕開了。
這一仗,連當時的美軍司令史迪威都對他豎大拇指。
從胡康河谷到孟拱城,李鴻打仗越來越刁鉆。
他敢讓工兵摸黑游到河對岸,從日本人想不到的側面捅刀子;他也敢把全團的炮火集中起來,在城墻上硬炸出一個口子,然后帶兵沖進去跟日本人打巷戰。
他手下的114團,就像一把見了血就收不回來的刀。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三十號,美軍總司令索爾登將軍,親自把一枚銀星勛章掛在了李鴻的軍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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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美國人能給盟軍軍人的最高榮譽之一。
那勛章沉甸甸的,全是弟兄們的血和命換來的。
后來,英國人為了感謝他,直接把緬甸八莫市中心的一條主路,命名為“李鴻路”。
一個中國軍人的名字,被刻在了異國的路牌上。
可風光背后,是另一場劫難的開始。
時間快進到一九四八年,冰天雪地的長春。
李鴻已經是新7軍的軍長,可他這個軍長,和手下幾萬弟兄,被死死困在了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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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月,城里能吃的東西全吃光了。
樹皮、馬料,最后連耗子都成了美味。
士兵們餓得皮包骨頭,走路都打晃,傷寒病在軍營里像瘟疫一樣傳開。
李鴻自己也病倒了,高燒四十度,躺在床上說胡話。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沈陽的孫立人發來一封電報。
孫立人說,他準備親自飛到長春上空,空投指揮,帶著新7軍殺出一條血路突圍。
病床上的李鴻,硬是被人用冷水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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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腦子燒得迷迷糊糊,但一聽這話,立馬清醒了。
錦州已經丟了,整個東北的局勢都完了,從長春突圍,那是癡人說夢。
孫立人這時候來,就是白白送死。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讓參謀記錄,他口述了一封回電:“錦州已失,沈陽危在旦夕,切不可來長春。”
這封電報,等于親手掐斷了自己和全軍最后的念想,但也保住了他那位恩師。
聽說孫立人真的沒來,李鴻長出了一口氣,又昏死過去。
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九日,長春守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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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是被人用擔架抬出城的。
他看著那些從緬甸一路跟他打到東北的兵,一個個面黃肌瘦,眼神空洞,心里跟刀割一樣。
這就是為什么一九四九年,當他已經回到湖南老家,準備過安生日子的時候,孫立人一封信,他想都沒想就去了臺灣。
他覺得,那是他欠孫立人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臺灣等著他的,不是建功立業的戰場,而是審訊室。
那些特務翻來覆去就一個問題,讓他承認孫立人準備搞兵變,讓他站出來指證。
這是蔣介石早就布好的局,目標是孫立人這個不是黃埔嫡系、卻功高蓋主的美式名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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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鴻,就是扳倒孫立人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酷刑、威逼,甚至拿他懷孕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的命來要挾。
李鴻從頭到尾就一句話:“我沒什么可說的。”
他不能對不起在上海救他命、在緬甸信他才、在長春被他勸走的那個老長官。
孫立人聽聞此事,直接跪在蔣介石面前,用自己的人格擔保李鴻絕無問題,換來的只是冷冰冰的背影。
最后,李鴻被關進了龍潭臥龍山莊,一個專門關押“特殊政治犯”的地方。
在這里,犯人“不殺、不審、不判、不放”,時間就像凝固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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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每天能做的,就是一遍遍數墻上的磚縫,以此證明自己還活著,還沒瘋。
二十五年就這么過去了。
直到一九七五年,蔣介石去世,李鴻才被放出來。
走出監獄大門時,他已經是個頭發全白、走路都顫巍巍的老頭了。
一九八八年,李鴻病逝。
孫立人因為自己也處于軟禁中,沒能去送他最后一程,只送去一副挽聯,上面寫著:“六十年親似弟兄,喜訓善戰。
本望長才大展,精練雄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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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豎子預定陰謀,削我股肱,構陷詔獄!”
葬禮那天,臺北大雨滂沱。
那些和李鴻一樣,坐了幾十年牢的遠征軍老兵,都默默地站在雨里,一句話也不說。
他們的沉默,和幾十年前李鴻在審訊室里的沉默,一模一樣。
他的骨灰,最終由妻子馬真一帶回了大陸,安葬在長沙。
從長沙到臺灣,再從臺灣回到長沙,這位鐵骨錚錚的湖南騾子,繞了一個大圈,總算是回家了。
參考資料:
張正隆,《雪白血紅》,解放軍出版社,1989年。
沈醉,《軍統內幕》,中國文史出版社,1986年。
尤廣才,《孫立人事件始末》,百花文藝出版社,2011年。
《傳記文學》雜志(臺灣),相關孫立人兵變案專題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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