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檐角洇開時,總恍惚聽見童年院墻外漸遠的嬉鬧。它們像浸透月光的秋葉,簌簌落在記憶的青石板上,待我俯身撿拾,腳下已積起厚厚一層喚作 “歲月” 的沉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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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過三萬晨昏,數著數著,少年錦時便如指縫漏沙,青春韶華在案頭墨香里悄然蒸騰,連那些無憂的笑語,也不知何時被穿堂風卷散在來路。
驀然回首,只剩滿地空枝,在斜陽里把影子拉得又細又長。
多少人將 “等” 字釀成半生苦酒?等功成名就再承歡膝下,等衣錦還鄉再訴說思念,等塵事落定再執手看花。
殊不知老屋門檻后,父母的發早已覆上霜雪,像檐角經年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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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見一位生意人跪在母親靈前慟哭:“媽,兒子有錢買房了,可您不在了。”
他以為財富是孝心的門票,卻不知父母要的不過是冬夜一碗熱粥的溫度,是晚歸時窗臺上那盞始終亮著的燈。
孝心經不起等待,親情的燭火在時光穿堂風中明明滅滅,一次不經意的轉身,或許就再也見不到跳動的火光。
少年時暗戀的姑娘,總想著等自己足夠優秀再開口。三年躊躇換來她鳳冠霞帔,此時已作他人婦,喜宴上他醉眼朦朧地呢喃:“我以為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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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輪》里的吳振慶對著漸行漸遠的張萌,終于傾吐半生癡情,卻只能在放手時低語:“我已經把自己弄明白了,卻走不完我們之間的距離。”
愛情從不等你備妥鞍馬,它如早春溪澗,稍一猶豫,便載著落花流向了遠方。
我們深陷社會 “知識焦慮癥》泥坑——“再不懂新技能就被淘汰!” 于是購書成癮,仿佛書到手即智慧已注入腦海,其實許多新書至今未拆封。
復旦女博士于娟臨終前寫下《此生未完成》,字字凝血:“別等有錢了再孝順,別等以后再去愛,別等退休了再生活。”
她看透了等待的虛妄 —— 總以為幸福可以存進時光的銀行利滾利,卻不知快樂是最經不起囤積的易碎品,像晨露落在草葉,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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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掙脫等待的桎梏?古寺中老禪師烈日下曬香菇的禪機,如鐘聲在山谷回蕩:“晴天不曬,難道等陰雨天?” 人生亦當如是。
削平妄念之峰:莫追 “年讀百本” 的幻影,日翻十頁亦是凱旋。路遙在《人生》扉頁寫下的箴言猶在耳畔:“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 走穩當下這一步,勝過百步空中樓閣。
遍撒鉤餌待機緣:床頭放本未竟之書,包里藏冊掌中輕卷。泡壺春茶伴讀,讓馨香牽起指尖與紙頁的緣分,或許某句箴言便在茶香里悄然綻放。
將心交付此刻:給父親捶捶佝僂的背,陪母親整理廚房或者儲物間。今夜就撥通舊友電話,讓笑聲擊碎十年沉默,像春風吹開冰封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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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愈濃時,我推開窗。樓下孩童追著風箏奔跑,銀鈴般的笑靨像極了幾十年前的自己。三萬天的沙漏永不停歇,但此刻掌心尚有余溫。
書架上的未讀之書依舊靜立,我不再視其為 “爛尾樓”,而是無數扇待啟的窗 —— 哪天暴雨突至、困守孤島,它們便是渡我的方舟。
編后:人生如朝菌不知晦朔,唯以今日之愛為露,方使明日之憾不生苔痕。
2023年8月11日寫于西安 8月21日修改 圖片AI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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