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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湯科技聯合創始人、大裝置事業群總裁楊帆(圖右)光錐智能創始
文|魏琳華
采訪、編輯|王一粟
2003年,在西雅圖的湖邊,一次看似隨意的討論改變了亞馬遜的命運軌跡。彼時,現任亞馬遜CEO安迪·賈西在這場會上提了一個“超前”的想法——云計算服務。
這個想法基于自身的需求而生。彼時,因為要花費很多時間來建立存儲、計算和數據庫,項目實際花費的時間比他們應該花費的時間要長得多。
創始人貝索斯聽完,當即決定撥給安迪一個57人的團隊,這就是AWS的開端。
回望這段歷程,賈西感慨:“有人問我們靠什么成為行業標桿?答案從來不是某款芯片或某項服務,而是我們始終相信,做大基建不是燒錢,是給客戶搭建通往數字時代的平價橋梁。”
從落地到真正成熟,傳統云計算市場走了十幾年。作為變量,AI的出現,讓為之服務的基礎設施重新回到了快速發展的黃金時代。
“我們當初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年的變化會如此之快,”商湯科技聯合創始人、大裝置事業群總裁楊帆向光錐智能坦言。
2019年,在AI 1.0時代,類似的選擇擺在了商湯面前。為了支持研發,商湯做了一個在當時難以看到盈利希望的決定——搭建臨港智算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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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回憶,當年投臨港算力中心的時候,他們很難預料到GPT會爆火,也不認為它會在3-5年內回本。“做這件事,只是覺得行業最后一定會成功。”
基于長期主義的押注,最終成為AI 2.0時代的船票,商湯如愿通過轉型,坐上了AI基礎設施第一梯隊的牌桌。
這次轉身,商湯又做出了一個和行業步調不完全一致的決定,它被命名為“大裝置”業務。
“大裝置是人工智能基礎設施,大家可能更直接感受到的是算力,但其實又不僅僅是算力,是平臺工具,是一切能夠讓AI成本和門檻更低的基礎能力供給的總和。”楊帆這樣定義大裝置業務。
回望今年的發展延續主線,商湯做了兩個關鍵的事情:降低門檻、降低成本,為的是能夠把業務向下沉,沉到產業落地的各個環節中,讓商湯成為產業端的AI基礎設施供應商。
商湯大裝置業務的發展,關乎一家公司如何在技術理想與商業現實的鋼絲上尋求平衡,更關乎在這個充滿變數的新時代,構建AI基礎設施的路徑。
AI基礎設施的“破曉”時刻,萬億市場重畫起跑線
如果說2006年是云計算落地的元年,那么當下的AI基礎設施市場,正彌漫著相似的氣息。
作為足以顛覆現有格局的變量,AI打破了傳統云計算市場逐漸固化的格局。政策支撐、行業激增的需求和供應鏈的持續變化,都給這個市場注入了新的可能性。
翻倍增長的算力需求,印證了這個市場的龐大規模。以谷歌為例,它今年Q2披露的Token消耗達到了每月960萬億次,對比一個月前在I/O大會上放出的480萬億次,直接翻了一倍。
需求井噴的情況下,持續變化的供應鏈和AI技術,又給AI基礎設施的競爭帶來很多的不確定性。
“如果傳統的云市場,只要下一個巨大的采購訂單鎖掉市場的芯片,再把定價打個8折,(頭部巨頭)靠成本就能殺死其他競爭者。”楊帆說。
但在行業上下游都處在摸索和變化的階段,這種資金打法暫時“失靈”了。
一方面,作為算力核心,GPU芯片市場近兩年經歷了產品快速迭代和價格“大跳水”。英偉達的H卡為例,其采購價從剛剛上市到現在,兩年時間內下探超過40%。另一方面,下游需求的快速變化,也對AI基礎設施的服務提出了更多新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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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變化,既讓行業充滿了不確定性,也同樣給了新興廠商和巨頭“掰手腕”的機會。
當下,資金的雄厚與否不再是唯一的決定性因素,技術理解力、生態整合能力和對變化的快速響應能力,成為了更重要的“勝負手”。
在新的競爭格局中,通過調整定位,商湯如愿成為AI基礎設施第一梯隊的玩家。
評價商湯整體業務的發展,可以從財報中窺見轉型成果。今年上半年,商湯集團從同比50%以上的虧損收窄,到生成式AI收入在總收入占比超過77%,可以說,生成式AI已經順利挑起集團轉型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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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增長,只是AI基礎設施發展的開端。在商湯的眼中,除了穩定AI企業的發展外,對傳統市場的服務還存在大量亟待解決的問題。
“全中國、全世界可能70—80%的目光還是看聚焦在C端上的創新產品、工具。”楊帆說,“這當然很好,我們去看整個中國的產業結構,最重要的還是核心產業和制造業。”
當市場的盤子足夠大的時候,分化自然發生。
用楊帆的話說,中國的市場“太大了”,針對服務到消費端的基礎設施和服務到產業端的基礎設施,每一個都可能成為萬億甚至更大量級的市場。
“基礎設施的供應者,很難說有一家企業能把兩端都做好,因為它的需求差異是天然存在的,越往細做,差異化就會越大。”楊帆解釋道。
在方向的抉擇中,商湯決定聚焦在產業端基礎設施,瞄準B端賽道。
比起聽起來更具吸引力的C端業務不同,楊帆認為,雖然傳統行業的增長率沒有前者突出,但長期沉淀下來,服務B端業務的優勢會讓商湯擁有更厚的壁壘。
這一定位,決定了商湯接下來的所有戰術動作,都將圍繞著“如何更懂行業、如何更貼近產業”展開。
AI基建,如何更懂行業?
在上游和下游快速變化的今天,AI基礎服務商們面臨的挑戰,絕不只在算力上。
“大家理解的一般意義上的基礎設施,最核心的部分是軟件平臺、硬件服務器算力。但在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的能力值得我們去優化。”楊帆說。
在他看來,AI基礎設施不僅僅是算力,是平臺工具,是一切能夠讓AI成本和門檻更低的基礎能力供給的總和。這也是商湯對大裝置業務的定義。
從去年確立“大裝置-大模型-應用”的“三位一體”戰略后,進入2025年,這一戰略的核心動作變得更加清晰和聚焦:深入行業,結合產業的真實需求進行深度適配和優化。
回顧今年的進展,楊帆反復提到的兩個成果,一是推動技術國產化適配,二是深入不同行業的解決方案。
“技術上我們堅定地推進國產化,”楊帆透露,“去年底,我們為重量級的客戶,用四種不同國產廠商的芯片,構建了一個5000卡的算力集群。在這個集群上,通過軟件棧的深度優化,最終異構訓練效率可達同構的95%。”
在供應鏈快速變動的當下,商湯也找到了更多關鍵的合作者,這種結合也體現在推動技術國產化上。
“當我們去做B端AI基礎設施的時候,未來中間產業的生態其實會更加豐富多樣,這個過程中其實我們是可以找到很多企業合作,”楊帆說,“他有資源和成本優勢,我們擁有的是技術的創新能力和對客戶的理解,從而形成更好的聯盟和合作。”
楊帆提及,商湯是首批與昇騰910C 384超節點率先完成全面適配的公司,讓多租戶、大規模、彈性AI云服務成為可能。這使得商湯不僅能夠使用國產芯片,更能“用好”國產芯片。
在推動底層基座國產化的基礎上,商湯今年在落地上做的也更深了。
“AI本身是一門數據科學,”楊帆指出,“你今天提供一套再好的硬件和軟件,如果不跟客戶自身的數據治理、業務流程做深度整合,就一定不能為客戶創造真正的價值。”
因此,商湯選擇了一條更“重”但更有效的路徑:深入不同行業,針對差異化需求,提供更加貼合的解決方案。
2025年,商湯的合作版圖覆蓋的行業更廣了。據楊帆透露,今年商湯合作了視頻生成、具身智能、AI4S國家級平臺、傳統產業頭部公司等。
和企業交流的過程中,楊帆意識到,大模型當下在企業中解決的問題都存在一定共性。比如為企業打造知識庫、幫助企業內部辦公提效等。但對于不同行業來說,為了解決需求,需要服務商圍繞行業做更多的針對性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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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舉了個例子:在和中鐵第一勘察設計院合作中,他們需要做一個能夠對規劃圖紙具備理解能力的模型平臺。其中涉及文本、圖紙、公式等大量異構數據,同時又要求模型具備扎實的工程規范、地質條件、結構安全等行業知識儲備。
這一平臺的知識庫體量達到420GB,標準規范涵蓋1400多冊、歷史項目數據超20萬份。在內部測試中,該平臺針對28000條問答測試的準確率都維持在90%以上。
楊帆提到,他們的計劃是將大模型從勘察設計推廣到施工、運營維護的全產業鏈應用,并結合各環節的特性重構知識庫體系。
而這種探索的最大價值就在于,大模型作為一項通用技術,一旦在某一行業跑通驗證,其技術邏輯與應用模式便能快速復用到其他領域。
再以AI工具體系為例,產品側同樣存在大量需要服務介入的空間。
“它更像一個工具箱,而不像一個供應鏈,因為企業需要大量的組合工具去面對不同場景。”楊帆打了個比方,“類似一堆樂高積木,但你需要組裝對應的產品,什么環節該用什么樣的工具,不同行業差異性比較大,這時候就需要我們的經驗介入。”
從技術國產化到行業解決方案,商湯大裝置的“特別”之處在于,它不是一個算力工廠,而是一個能夠感知產業脈搏、并隨之進化的全面解決方案。
用楊帆的話說,“往行業去做深,針對不同的客戶,才能給出更加貼合需求的終端價值差異化。”
榨成本、降門檻,如何真正落到行業深處?
戰略的宏大敘事,最終要落腳于戰術的精妙執行。
商湯“深入產業”的核心方法論,可以歸結為兩個樸素卻難做到極致的詞:“榨”成本、“降”門檻。
在AI時代,成本的核心是算力成本,而算力成本的背后,還包括電力成本和資源利用效率。商湯的降本之道,是一場覆蓋從數據中心物理層到上層軟件任務調度的全棧式革命。
楊帆提及,在傳統意義上的軟件平臺、硬件服務器、算力之外,整個基礎設施還有很多能力值得企業去優化。
“我們今年干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事情,在臨港的智算中心上搭建了一個AIDC 算電協同平臺,實現了算力與能源的精準匹配。”楊帆分享道。
商湯臨港AIDC是亞洲最大的人工智能計算中心之一,其能耗管理本身就是一個難題。
為此,商湯今年通過和寧德時代的合作,在智算中心配備了大型儲能設備,并從IDC機房、硬件服務器到上層軟件任務的信息和數據打通,從而獲得任務和電力消耗之間的完整數據鏈路。
利用這些數據,商湯訓練了一個專門的AI模型,其可以精準預測未來15分鐘內的用電量變化。當用電量能夠被準確預測,儲能設備可以基于用電需求做出更精準的匹配,從而實現節電的目標。
“通過這種方式,整個數據中心的用電量節省了大約4%。”楊帆透露。對于一個年耗電量以億度計的超級智算中心而言,這是一筆不小的節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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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底層算力的成本控制,落實到項目上,就變成了算力和成本之間的平衡取舍。
楊帆認為,在項目全流程中,首先需要通過專家介入,根據任務“量體裁衣”,從而精準把握其對算力與帶寬的實際需求范圍,匹配資源并優化利用率。在此基礎上,實現算力資源的高效利用和系統層面的適配調優。
通過這種從宏觀到微觀的多方位成本控制,商湯正在努力將AI的使用成本“榨”到極致。
如果說降低成本是讓企業“用得起”AI,那么降低門檻就是讓企業“用得上”和“用得好”AI。
“當我們真正走到這些行業時,你會發現,今天僅僅提供平臺、算力,哪怕你把工具鏈做得再標準,實際上對于企業來說,還是會有一個很高的門檻。”楊帆坦言。
對此,商湯當下推行的模式是,通過服務配合軟硬件。同時,作為CV四小龍之一,商湯自己走過了從研發到落地的每個環節,這也意味著,他們在各個環節中的經驗和資源,都能共享給合作方。這也是當下硅谷最為流行的FDE概念的“中國版本”。
以今年爆火的具身智能為例,商湯能提供的不僅僅是算力支撐和工具體系,還能在供應鏈、生態和成熟技術方面提供支持,讓每一項資源“拿來即用”。幫助客戶縮短研發的時間和資源成本。
“我們原來做視覺,而具身智能中多模態交互模型對于機器人廠商是剛需,我們就可以直接幫助他們快速落地,”楊帆說,“再有就是生態合作,比如我們會和人形機器人廠商一起去建數采廠,因為合作經驗相對豐富,那么我們還能給合作方提供生態底座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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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商湯正在把所有的經驗、資源復制到合作中;另一方面,商湯還在親自下場,探索行業中優化成本、資源的新可能。
在AI應用的生產流程中,還存在大量需要人力銜接的“縫隙”,這些縫隙既是效率的瓶頸,也是成本的黑洞。
“打個比方,商湯要做的是支撐視頻生產業務,而不是只支撐視頻模型的迭代。”楊帆說。為此,他們也在探索環節之間的縫隙優化。
以短劇為例,楊帆分享,商湯內部孵化了一個小的團隊,負責拆解短劇生產的各個環節,并在不同環節中使用更匹配的模型能力,從而把整個生產的鏈路用AI串起來。
“從生成前的參考文本、圖片到故事梗概,再到人物形象生成、場景分鏡制作,最后再把這些生成的短視頻串連成完整的作品,實際上它包含七八個環節的業務邏輯。”楊帆說,“我們要做的就是整體環節的任務拆解和資源分配,既支持微調,又能保證整體效率提升。”
短劇生成只是商湯服務優化的一個縮影,接下來,商湯圍繞各個行業場景,在工具層面做適配優化。這也會成為商湯和其他企業拉開差距的壁壘。
AI基礎設施市場,迎來“長跑期”
當下,所有AI基礎設施服務商都在面臨著變化的沖擊:一個來自上游,是芯片供應鏈的劇烈動蕩;另一個來自下游,是模型技術浪潮的顛覆性迭代。
面對快速變化的市場,沒有任何一家企業能做出完全準確的預判和準備。但商湯的不變和堅持,恰恰是應對“變”的解法。
對于許多從IT或傳統云計算轉型的玩家而言,他們的視角是從“云”望向“AI”,思考的是如何將AI能力“嫁接”到現有的云平臺之上。而商湯的視角恰恰相反,作為大模型的創造者和重度使用者,他們從AI能力出發,去審視和構建“基礎設施”。
為此,商湯接受在某些階段“少掙錢”,在一些階段則有意識地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湯老師當年的夢想是希望中國的人工智能產業發展壯大能做的更好,為了這個愿景,我覺得我們可以比一個普通的商業公司更看淡一些其他的東西。”楊帆說。“我們當年投臨港算力中心的時候,很難預料到GPT-3.5的爆火,也不認為它會在3-5年內回本。做這件事情,只是覺得行業最后一定會成功。”
在AI 1.0時代搭建的大裝置業務,最終成為AI 2.0時代商湯調整的底氣。
如今,當AI作為變量,把所有企業拉回到同一條起跑線上,洗牌隨時可能發生。談及市場未來的競爭格局,楊帆抱有更樂觀的態度。
“我有信心,商湯能一直能坐在牌桌上。”楊帆說,“當下,如果對AI沒有理解,我覺得是根本沒法在局里玩。而商湯應該是唯一的一家,身上貼著‘AI’標簽遠大于‘云’標簽的廠商。”
從鐵路的鋪設、電網的構建,到自來水系統的普及,人類歷史上任何一項真正改變世界的基礎設施,其建設周期都是以十年甚至數十年計。楊帆認為,它們在初期都伴隨著巨大的投入、技術的不確定性和商業模式的摸索,但一旦建成,其釋放的價值將是指數級,并成為后續千行百業落地的基石。
“我跟集團和團隊講,AI基礎設施的發展是個長跑,可能大家要做好熬上十年的準備。”楊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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