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一九四七年冬天，蘇北的冷勁兒直往骨頭縫里鉆，埝河村天一擦黑，家家戶戶就縮在草墊子上烤火，村東頭那間土屋里還亮著燈，幾個民兵蹲在炕沿邊，壓著嗓子嘀咕，劉漢富和李四旺抓了鬮，輪上今夜巡邏，兩人挎著槍，踩著凍硬的土路，往北邊去了。
地凍得裂了縫，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鐵板上，李四旺直跺腳，這天兒，還鄉團怕是連床都起不來，劉漢富沒應聲，盯著路邊的黑影看，忽然他腳下一停，拽著四旺蹲下了身子。
西北頭田里飄著一團藍火，像螢火蟲那樣忽明忽暗，劉漢富壓著嗓子說，你瞧那火苗兒，走的是直線，李四旺瞇著眼細看，那光真像被線牽著，繞著圈兒往上蹦，這哪是鬼火，是人拿著晃呢，四旺剛要喊，劉漢富一把捂住他的嘴。
兩人躲在田埂后頭，看著那黑影舉著火團比劃，火光一亮，照出個彎腰的人影，手里拿的分明是根樹枝，劉漢富摸槍的手心直冒汗，心里罵自己早該想到，村東頭老陳上月還去縣里待過幾天。
李四旺爬回去報信，劉漢富盯著那團火，心里發緊，火苗跳得越來越快，像有人在敲鼓，等四旺爬回來，說隊長帶人撤到高粱地里了，兩人摸黑往回走，劉漢富還是盯著那團火，一言不發。
后半夜還鄉團真來了，直奔開會的土屋，推開門一看，屋里空無一人，只剩一盞油燈晃著，天亮后民兵回來，地上還飄著煤油味，燒焦的棉絮冷得發硬，陳某點火用的樹枝歪在泥水里，沒動過。
李俊清后來跟人提這事兒，總說劉漢富眼睛尖，可老劉自己老念叨，鬼火哪能聽人使喚，一動就露了，這話讓不少鄉親記了好些年，陳某后來被抓，還在懊悔那晚舉火太狠，把破綻全送給了盯梢的民兵。
村頭那碑上，劉漢富和李四旺的名字挨著刻在一塊，路過的老人們總停一下，說那年要不是倆人反應快，咱們這村子怕就沒了，風里頭，還飄著那晚火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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