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魚：澤連斯基正在突破“李鴻章困局”

司機取消不了反腐機構和司法的獨立地位。必然邁向現代國家必經的荊棘，哪怕是被迫的選擇。現代國家不是寄希望于人的品德，而是寄希望于憲法約束。

司機最近有個麻煩事兒。他身邊的親信被抓貪腐，鐵證如山。

7個人被查，抓了5個，2個逃跑國外。

其中有個是他在創辦影視公司時的合伙人，好兄弟明迪奇，屬于一起扛過槍的兄弟。2021年司機以總統身份在明迪奇公寓公開慶祝生日，就這么鐵。還有一個被抓的能源部長更麻煩，司機本來準備提名他當司法部長。前不久想把兩個獨立監察機構歸入司法部的管轄之下。這下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你是早知道他腐敗？所以才讓本來準備調查他的機構讓他來管，從而讓調查不了了之？

前段時間，取消獨立機構調查的事讓司機很頭大。跟他關系很鐵的馮德萊恩不客氣的對他甩了一句：把話說清楚。言下之意，你是想當被制約的總統，還是想當國王？烏克蘭國內也來了戰時最大規模示威游行，我們打仗就是為了不成為權力本位的老烏克蘭，老俄羅斯。

這次下面的人被抓到鐵證了，司機這次吸取了教訓，第一時間出來堅決擁護調查機構的反貪調查，只要他腦子沒進水，都會出來表這個態。

這次力度很大，司機說“我已要求總理確保卷入調查的兩位部長都提交辭呈”。司機這次夠坦誠，說他們已經失去了信任，必須誠實面對司法調查。還說內閣提案對前兄弟明迪奇和另一個潛逃的官員制裁，一旦獲得國安會批準，他將立即簽署實施。

這件事司機切割得還算順利，對他的負面影響可控。歐盟管外交的卡拉斯說，“他們的行動非常強硬。沒有腐敗的余地，尤其是現在。我的意思是，戰爭時期人民的錢應該流向前線，而非腐敗分子的腰包。”卡拉斯在加拿大舉行的七國集團外長會議間隙說，很欣慰司機非常迅速地支持了反腐機構的工作，非常認真地對待它。同一天，歐盟擴大事務專員科斯指出，烏克蘭最高政治層對最近反腐敗揭露的初步反應令人鼓舞，并強調烏克蘭司法系統最終必須能夠將腐敗人員繩之以法。

同時，司機又跑到扎波羅熱前線冒險視察了，硬漢人設暫時得以保全。

這說明在這場腐敗案中，歐盟和烏克蘭在雙向塑造，共同成熟。

歐盟以前對后發民主國家的態度是極力支持，但只要你發生了一點倒退，就會強烈譴責乃至放棄。最典型就是緬甸。十多年前把昂山素季捧出花，但遇到羅亞人人權問題，立刻又把她踢下神壇，完全沒有考慮具體問題的復雜性，這也是白左普遍的問題，理想主義下的脆弱。對土耳其也是，一開始歡呼它的現代化改革，后來看到腐敗叢生，伊斯蘭保守回爐，又開始拋棄。你這一拋棄，緬甸和土耳其都走向了破罐子破摔。前者被軍管，電詐等黑惡勢力遍地。后者在經濟和民主化等方面都在倒退。而這次對烏克蘭的處理，一方面鞭笞，一方面鼓勵，給他們時間，比以前好了很大。

烏克蘭以前是個腐敗透頂的國家，各種寡頭小幫派小團體林立，國家認同低，體系松散，個人能撈多少算多少。并非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國家。司機就是以打擊腐敗和寡頭為名上臺的。不過，他上臺后也沒能免俗，任人不避親，大量自己的人。這并不怪他，因為用其他圈子里的人，你使喚不動。就會造成行政效率低下。都當總統了，司機不會貪腐，他的野心是在歷史地位，不是那點錢。但保不齊下面的人不想吃拿卡要。戰時狀態，總統權力需要擴大，司機現在也確實權傾朝野，國會三分之二都挺他。總統權并不是總統一個人的權力，就像皇權大并不意味著皇帝權力大。唐朝后期皇權很大，但皇帝權力不大，都被宦官分食了。同樣，很多事情是需要行政系統下面人去做的。這就給親信們可趁之機。以前，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因為你平時行政還要靠他們啊，包括反腐也得靠這些人去反。沒法太較真，而這次，戰時，被爆出這么大瓜，全世界看著。司機的反應至少在客觀上，正在告別那種結構性派系腐敗，無法查清的過去。

在這方面，司機的處境像李鴻章遇到的。

李鴻章任用親信組成淮軍，你說他是為了自己，但他確實也在為國家做事，你說他是為了國家，什么是國家？那時當兵的當官的都只任人，你是李中堂的人，他是翁大人的人，我是榮中堂的人······你是誰的人就聽誰的，李中堂叫不動翁大人的人，反之亦然。所以，必須用自己的人。當然可以說都聽皇帝的，但皇帝也得靠這些中堂大人，精明的皇帝利用中堂大人們之間的矛盾，形成皇家的權術勢，比如康雍乾，慈禧等。不會當皇帝的就政令出不了紫禁城，比如光緒等。

這就是古代皇權的邏輯，必須按這個邏輯才能上桌玩。最明顯的就是李鴻章的老師曾國藩。

曾國藩最開始是個理想主義者，按儒家理想來看待世界，要求自己。不僅自己清廉，也要求別人清廉。但處處碰壁。

后來發現這樣下去做不成事，如果在這樣下去，自己就快成海瑞了，只能作為人格標本和官場吉祥物。卻無法做事。

曾國藩慢慢變得柔軟了。自己同樣剛正不阿，但為人處事時，則和光同塵，按照規則和潛規則來，大節不虧，把事情做好。曾國藩被稱為中國史上2.5個完人之一，這就算儒家理想下的人格典范。

李鴻章雖然遠不如老師清廉，但做事的干練和開明毫不遜色。就拿他的北洋來講，他用自己的人，對于下面人的貪腐，他無能為力，這是潛規則了。但有底線，你們這群王八蛋平時吃拿卡要我可以臉一歪當沒看見。但劃出了底線，如果因為腐敗影響到了打仗大事，就別怪我翻臉。

李鴻章有位親信叫方伯謙，那是救命的交情，以前李鴻章負傷時，方用嘴為李鴻章吸傷口上的膿瘡。李鴻章當時對方說永不相負。方伯謙后來隨著李鴻章在北洋當官。

結果，方吃軍費導致不對炮彈質量不合格，而且在豐島海戰和黃海海戰中，他被指控率先逃跑，嚴重影響了戰局。“臨陣退縮，牽亂隊形”。

李鴻章上演了一出揮淚斬馬謖，上奏請示，由光緒皇帝批準，丁汝昌奉命將方伯謙在旅順軍前正法。

然而，李鴻章只有殺雞儆猴，在一定程度上讓軍紀不至于失控。但不敢真正的動手反腐整頓。都整頓了誰來替他賣命，或者說誰來為國賣命。

這是那個時代無法解開的困境。我把它稱之為“李鴻章困局”，要做事就不能全面反腐，要認真反腐就做不成事。

李鴻章在臨終前把北洋負責人給了袁世凱，其實袁世凱并非李鴻章的親信，甚至談不上是他的人。但他欣賞袁世凱的能力，看過袁世凱是怎么整頓官場的。李鴻章知道，如果任人唯親讓自己人當家北洋，必然導致繼續在這個困局里走下去，爛下去。他想讓袁世凱來突破這個他無法突破的困局。從這點來看，李鴻章骨子里也和他老師曾國藩一樣，是真誠在為國家朝廷效力。比翁同龢等滿嘴道德文章，實則一事無成的人強得多。

司機剛當總統時，也面臨這個“李鴻章困局”。派系斗爭，任用親信。我以前一直認為前總統大菠蘿在俄烏戰爭后全力為國，司機應該有胸懷摒棄私人恩怨，協力為國。但司機卻處處刁難大菠蘿。現在想來就是這種派系的慣性思維作祟。

俄烏戰爭把烏克蘭國內的問題放在了全世界面前，你的腐敗不再是內政，而是加入歐盟必須要解決的問題。要想和俄徹底決裂，就必須加入歐盟等，走上另一條道路。這是全民共識。

古代國家和現代國家區別在于：古代國家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上，現代國家建立在人與人之間的契約上。

全民共識就是一份契約，讓烏克蘭具備了解決“李鴻章困局”的條件。在制度約束下，司機取消不了反腐機構和司法的獨立地位。必然邁向現代國家必經的荊棘，哪怕是被迫的選擇。現代國家不是寄希望于人的品德，而是寄希望于憲法約束。

在憲法下，各種權力各從其類，相互制約。再加上國際監督，司機雖然時戰時總統也不敢亂來，烏克蘭還離不開國際支持。

所以，司機或者其他人，愿意也好，被迫也好，都必須按照憲政之路改下去。政令下達不再靠私人關系，而是靠憲政約束。

官兵為之戰斗的也不是哪個人，而是烏克蘭，憲政自由的烏克蘭。

如果還像以前那樣任人唯親，前線的將士也會寒了心，本來現在逃兵就多，如果上梁依然不正，后果不堪設想。

俄烏戰爭，讓司機有條件，也不得不走出“李鴻章困局”，邁出走向現代國家的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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