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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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辰本第四十三回。脂硯齋評點
“寫茗煙一戲,直戲入寶玉心中,又發出前文,又可收后文,又寫茗煙素日之乖覺可人,且襯出寶玉直似一守禮待嫁的女兒一般”。
這就是指出了 “烘云托月” 的核心:不直接刻畫核心對象,而是通過描寫次要人物、場景或情節,像云彩襯月亮那樣,讓核心特質更鮮明。
這種手法讓文字更含蓄,人物與主題更具感染力。
在《紅樓夢》中,“烘云托月” 貫穿始終,從人物到場景都見匠心。
林黛玉的才情,常借他人言行襯托。
大觀園詩社詠菊,探春沉穩,寶釵渾厚,湘云灑脫。
但黛玉詩作一出,寶玉叫好 ,湘云大贊,李紈終評。
于是一舉奪魁。
借眾人反應與詩作對比,黛玉的才思與清冷氣質自然凸顯,無需描摹她如何構思,天賦已躍然紙上。
寶玉的叛逆與善良,也靠身邊人襯托。
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后,賈政要打死他,王夫人哭求,賈母怒斥賈政,襲人照料勸誡,晴雯帶病補裘。
賈政的嚴、王夫人的軟、賈母的寵、丫鬟的忠,從不同側面襯出寶玉的特殊地位,也讓他不循規、重情感的性格更鮮明。
讀者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任性與溫柔。
大觀園的繁華與衰敗,也用 “烘云托月” 展現。
鼎盛時,劉姥姥進園的視角成了 “云”。
她見瀟湘館翠竹驚嘆,摸探春房擺設被阻,吃螃蟹時的局促,與眾人的優雅形成對比。
這既寫她的鄉野氣,更襯出大觀園的精巧奢華與賈府的富貴。
后期賈府敗落,寶玉重游見落葉滿地、門窗破敗,老嬤嬤敷衍行禮。
往昔繁華成了襯當下凄涼的 “云”,讓衰落更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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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葬花的細節也用了這手法。
暮春落花紛飛,黛玉荷鋤落淚,景物因她的傷感帶上悲涼,這份悲涼又反過來襯出她寄人籬下、多愁善感的性格,讓情節更動人。
在現代文學中,“烘云托月” 同樣常用。
茅盾的《子夜》里,吳蓀甫的雄心與掙扎,借周圍人襯托。
姐夫杜竹齋表面支持實則算計,下屬屠維岳忠誠卻藏私,對手趙伯韜強勢打壓。
這些人的特質,襯出吳蓀甫的理想主義與商場孤立,無需寫他的焦慮,讀者也能感受他振興實業的艱難。
鐵凝的《哦,香雪》里,香雪的純真與渴望,借臺兒溝環境和其他姑娘襯托。
臺兒溝偏僻,姑娘們關注火車上的零食發卡,滿是虛榮。
只有香雪在意書本,為換鉛筆盒走三十里夜路。
姑娘們的浮躁襯出她的純粹,山村的閉塞讓她對外面世界的渴望更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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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的《紅高粱家族》中,余占鰲的野性與深情,借紅高粱地襯托。
高粱地廣袤蒼茫,見證廝殺與愛情。
余占鰲在這里遇戴鳳蓮、抗侵略者,高粱的堅韌熱烈與他的性格呼應,這片土地成了他勇氣的象征,讓他的形象更具傳奇感。
在當代創作中,“烘云托月” 仍有重要價值。
快節奏閱讀時代,很多作家追求直白沖突,易讓人物扁平、主題生硬。
而這手法通過側面襯托,能讓人物更立體、主題更含蓄,給讀者更多想象空間,讓閱讀從被動接受變成主動思考。
對作家而言,這也能讓文字更精煉:不用長篇直寫,借次要對象鋪墊,核心特質就能自然呈現。
從《紅樓夢》襯寶黛,到現代作家襯主角,“烘云托月” 跨越時代。
它不只是技巧,更是美學理念:有時 “藏” 比 “露” 更有力量。
如脂硯齋所言,借次要內容鋪墊,核心對象的魅力反而更突出。
這種魅力,讓作品經得起品讀,也讓不同時代的讀者,都能感受文字的溫度與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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