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060 | 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來人往，過客匆匆

我親愛的家人和關心我的朋友們：

展信佳。

前幾天剛跟大家分享與“室友”老羅、阿曼相對穩定的生活，沒想到，轉眼間，這份穩定就被打破了。

前幾天，警衛來我們房間門口，嘰里咕嚕地與阿曼說了一些什么。

我心中一陣疑惑，因為雖然不懂意大利語，但一些常見的單詞、獄中要去往的地方，我是知道的，但這次的對話內容對我來說完全陌生——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果然，阿曼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老羅向我解釋說，或許是阿曼之前的申請終于生效了，他會搬去“高級區域”，在那里他會獲得一份工作。

我十分驚訝，原本以為我們三個還會一起待上一陣子：我們都未定罪，按理來說是不能轉入工作區域的。或許是他確實在這里待得夠久了吧。

阿曼在獄中一直是罩著大家并為大家服務的大哥形象，打掃衛生、燒飯做菜、整理物什、計劃下周的采購清單等等的大小事都是由他大包大攬。

搬來三個多星期，他的熱心腸讓人不覺間心生依賴——在我來到這里的第3天，他便主動幫我縫補好了我褲子上的破洞。

回過神來，阿曼已經搬下了他的大包小包，開始將衣柜中的東西往袋子中歸攏，或許是從軍經歷的影響，他做事一絲不茍，衣服褲子也是疊得整整齊齊。

看著他一樣一樣地收拾屬于自己的物品，我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為這個獄室做出了多大的貢獻。

座椅太硬，他加了墊子；晾曬衣服不方便，他買了許多衣架子；桌子不平整，打牌不方便，他在桌上墊了毯子；還有許多他留給我們的儲物柜、各種清洗劑、肥皂……

作為大廚的他，平日里將平底鍋、燒水鍋等鍋具分門別類，并按從小到大的順序收拾好，掛在墻上。這會兒，他一一取下，擦干收好，整個墻面空了一大半。

轉身，他又理起了調料，但他只帶走了一小部分，將大半都留給了我們。我也得以看到他的“收藏”：各色調料且不提，還有從獄外買回的咖喱粉，還有錫箔紙。

很快，不足半小時，阿曼理出了六七個袋子，裝上了所有他的東西，而房間里則少了三分之一的物品，比之前相比，一下子顯得空空蕩蕩。

阿曼與我們擁抱、道別，我們彼此之間沒有說太多話，但內心其實清楚，或許這一別，未來便很難再見面。

而即便是像阿曼一樣講究的人，收拾完了也就那么幾包東西。

當他離開后，那空蕩蕩的床鋪，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我與老羅感慨，獄中的人緣分都很淺，我身邊的獄友也是不斷輪換，像老羅和阿曼這樣一起生活了一年的是鳳毛麟角。

而沒想到我剛搬過來3周的時間，原本以為相對穩定的三個人，這么快就有人離開，去向了下一個目的地。

獄中的生活有時像是按下了暫停鍵，我們停止獲取外界的信息，停下了原本正常的生活，在小小的牢房之中，度過每天一樣的重復。

有時，又覺得像是按下了快進鍵，原本固定的交友圈，變成了像走馬燈一樣不停變換的獄友。

三周，就能從陌生人，變成好大哥，又變成陌路人。

在這里，每個人頭頂都有自己的時鐘要走，不像是外面自由的世界，認識的朋友總有聯系的方式，想見面時可以約出來吃個飯。

在這里，一個再見，就可能是再也不見。

送走阿曼，好在老羅會講一點意大利語，能應付我們日常的需求，而請求書則只能靠自己用英語來寫了。

面前更大的一個問題是誰來繼承阿曼的衣缽，把冰箱中的肉類和房間中的食材利用好，做出可口的飯菜。

老羅不愧是boss，給了我一個充滿信任的眼神：“就交給你了。”

或許是心態的一些轉變，也或許是經過了幾周的生活，我不再是那個只會埋頭洗碗或配菜的男孩，也不想只是被動地接受他人的想法，而是愿意嘗試突破一下自己，去做出一點跟以前靠人生活不一樣的改變。

我非常確信的點了點頭：“沒問題”。

我與老羅講，我剛來獄中吃的是意大利監獄餐，后來品嘗過非洲本地食物Fufu，再后來是阿旺準備的馬來風味，這下三周的西班牙美食體驗到期，看起來是時候轉向中餐了。

說著，我挽起袖子，準備看看有哪些食材。

老羅從床頭邊拿出一個鍋子，告訴我，阿曼走前還留了一鍋咖喱雞肉給我們。

他像是放心不下孩子的家長，留下了最后兩頓飯給我們。

我們都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我們只知道，眼前的美好總是最容易被忽略和遺漏的。

我現在慢慢不再有那么多哀怨，不再祈求人生若只如初見，因為有些遇見本身，就用盡了好幾輩子的緣分，又何必在意揮手告別那一刻呢。

相逢只是巧合，離別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啊。

2025年10月22日

徐澤偉寫于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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