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塞要沖太原：練就千年“龍城”

與中國大多數城市不同，擁有5000多年文明史和2500多年建城史的太原，它的名字也有著數千年的歷史。

山西省地圖(圖源@網絡)▼

在成書于春秋時代的《詩經》就有“薄伐獫狁，至于大原”的說法，而《左傳》也提到了“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

或許，有人會認為“大原”并非太原，而在《詩經》中也做出了解釋，“極大為太”，“廣平曰原”。而位于太行山與呂梁山之間南北平原地帶，又有汾河由北至南流經其中，如果被稱為太原絕對是名副其實。

太原市地圖，請橫屏觀看（圖源@網絡）▼

彼時的太原還是一個地理概念，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

不過，由于在黃帝顓頊時代，為了獎勵治理汾河的英雄臺駘，給予了他大量的封地。史載“臺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大原”，這個大原，就是今天的太原盆地，也由此拉開了太原5000年的文明史。

而以太原這個名字作為城市概念出現，已經是戰國末年的事情了。

太原古縣城，請橫屏觀看（圖源@圖蟲）▼

戰國末年，烽煙四起。秦國的莊襄王繼位后，便將目光鎖定在了東邊的老對手——趙國身上。

從公元前248年開始，強大的秦軍便一波接一波地沖擊著趙國的防線。直到公元前246年，秦軍終于徹底將汾河中游那片肥沃的土地握在了手中。這片戰略要地，當時被人們稱為“太原”。

仗打完了，統治才剛剛開始。大筆一揮，秦王朝便在這片新征服的土地上正式設立了“太原郡”，將它納入了秦國的版圖。

然而，若要說起這片土地的“城史”，時間還得再向前翻250多年。

太原市五一廣場，請橫屏觀看 （圖源@圖蟲）▼

早在公元前497年，晉國的實權派大臣趙鞅，派遣他最能干的家臣董安于在汾河西岸的這片土地上，主持修建了一座堅固的城池。這座城，被命名為“晉陽”，它從誕生之初，就肩負著軍事重鎮的使命，城防堅固，地位顯赫。

歷史的巧合就在于此。后來秦朝設立的太原郡，以及漢代設立的“并州”，它們的行政中心（治所），都不約而同地設在了這座古老的“晉陽”城。

正因如此，在后世的詩文與典籍里，“太原”、“晉陽”、“并州”這三個名字便交織在了一起。

雖然在史書上，太原最早的筑城史，無論是趙國還是秦國都不過用了寥寥數字：“晉趙鞅入于晉陽以叛”和“初置太原郡”。但這不僅拉開了太原2500年的筑城市，更讓處于山西這個形似“平行四邊形”正中心點上的太原，成為整個中國歷史上封建王朝在北方地區最為重要的軍事重鎮。

太原之所以能在建城伊始就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是因為從地理角度上有著極高的軍事價值。這背后的秘密，就藏在它獨一無二的地理區位。

如果把時間倒回兩千多年前，從空中俯瞰，你會發現這座城恰好坐落在山西省中部的“太原盆地”里。

這個盆地，就像一個被大自然精心設計過的巨型堡壘：它的北邊，有石嶺關如一道巨鎖；南邊，有韓候嶺似一扇屏風。東西兩側，是陡峭的斷崖山地，很像天神用斧頭劈出的兩道高墻。整個盆地就安穩地臥在這樣一個天然的“保險箱”里。

在古代兵家的眼里，這里真是了不得：

• 東面，有巍峨的太行山作為屏障；
• 西面，有連綿的蒙山守護；
• 南面，霍太山和高壁嶺構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防線；
• 北面，更有東陘、西陘這樣的著名關隘，扼守著通往北方的咽喉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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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四塞之地”真是令軍事家們贊嘆不已。正因如此，趙鞅當年派董安于在此筑城，絕對是看中了這塊寶地。它天生就是一座命運之城，為守護與征戰而生。

不但如此，太原盆地還擁有天門關、石嶺關、馬陵關、固關和娘子關等關隘，再加上汾河由南至北流經此地，能讓它于外界的聯系保持暢通

太原軍事地理位置圖（圖源@網絡）▼

并且，太原與各地之間的距離似乎并不遙遠，“東至直隸趙州五百五十里，東南至遼州三百四十里，南至沁州三百十里，西南至汾州府二百里，西至陜西吳堡縣界五百五十里，北至大同府朔州四百里。自府治至江南江寧府二千四百里，至京師一千二百里。”

自古以來，太原就是“襟四塞之要沖，控五原之都邑”，能夠為軍事進攻提供便利的交通條件。

向西可以進入河西(今稱河套地區)然后轉南威脅關中；

向東則可以沿陽泉道出井陘關進入冀中平原；

向北可以控制忻州這個晉北鎖匙，成為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的重要門戶；

向南下則可沿著汾河河谷，直驅黃河進入中原腹地。

只要建設好面向四方的交通，做好交通保障，太原的軍隊就可以迅速向四方出擊，占盡地利之便。

而且，太原盆地還有汾河沖擊出了一片肥沃的河谷平原，盡管這里三面環山、降雨有限，但汾河與晉水為這里帶來了穩定的灌溉，使太原一帶很早就出現了“田野平疇、阡陌縱橫、稻花飄香”的局面。由于太原在農業上能夠實現自給自足，在南北朝時代被視為北方的“天府之國”。

便利的補給條件，自給自足的農業生產，讓太原城足以抵御強大軍事攻擊。尤其在五代十國和北宋時期，面對強大的契丹和女真鐵騎，太原城往往成為他們南下中原不可逾越的防線。

以北宋末年的宋金戰爭為例，僅有三千守軍的太原城，面對六萬金朝鐵騎，硬生生的抗擊了250多個日日夜夜。險些破壞了金軍東西并進，直取中原的戰略企圖。

正因為太原處于進可攻、退可守的關鍵要沖之地，所以戰國時期魏武侯就盛贊它有“河山之險”。于是，歷朝歷代，不論是大統一的王朝，還是分裂格局的政權，對于太原城的修繕都極為重視。

太原古縣城（圖源@圖蟲）▼

在戰國時代，趙殃所筑的晉陽城，規模就到了“城周四里，高四丈”。之后經過歷代的擴建，到了開元年間，將分割于汾河兩岸的東西二城用“中城”連接，形成了開城門達24座，城墻高三丈五尺的大型城池。與長安、洛陽并稱“三京”或“三都”。

即便此后在北宋年初間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并且新建的太原城在大大縮小之后，其規模也達到了周長10里。而到了明代重建時，太原的周長更是達到了24公里；城墻高約18米（3丈5尺），城外城壕深達十米；城頭四角建角樓四座，城樓八座，小樓九十二座，敵臺三十二座。當時有人形容太原是“崇墉雉堞，壯麗甲天下”。甚至在明代文學家王世貞眼中都因為“太原城壯麗”，而感慨“神京（北京）所不如也”。

太原古縣城，請橫屏觀看（圖源@圖蟲）▼

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再加上雄壯的城防工事，讓太原成為歷代英雄人物成就霸王之業的基地。

在即位成為西漢的文帝之前，劉恒曾被封為代王，而他的都城，正是太原。他在這里生活了整整十七年。此后的唐高祖李淵和唐太宗李世民，更曾長時間的駐守太原，并在此起兵推翻了隋王朝。

到了五代十國，太原更成為后唐、后晉、后漢三代的“龍興之地”。后來的北漢政權，直接定都于此。據統計，中國先后有近二十位皇帝從太原走出或發跡，說它是那個時代的“帝王制造機”，毫不為過。

太原晉祠古建筑航拍（圖源@攝圖網）▼

由于太原在長達千年的時間里，先后成為多個皇帝潛邸之所，更成為很多王朝和的“龍興”之地。再加上從所謂的風水學上看，太原城北面的系舟山是“龍角(龍頭)”，南面的龍山、天龍山是“龍尾”，太原是“龍身”。于是，太原自古以來就有“龍城”的美譽。

“龍城”極佳的戰略地位，以及自給自足的農業，讓太原成為各方勢力覬覦的目標。

所以，自古以來圍繞太原展開的大戰不僅數不勝數，更是決定了諸多王朝和政權的命運興衰，甚至都極具里程碑的意義。

開啟戰國時代的三家分晉，起始點就是“晉陽圍困戰”；唐代李光弼的太原保衛戰，更是掩護了唐王朝朔方戰略基地，穩定了整個戰局；后晉時期，遼太宗耶律德光三次南下作戰，結果在太原城遭到中原軍民的頑強阻擊，讓遼軍東西并進的戰略破產。

與很多古代的四戰之地不同，太原不僅在古代擁有極高的戰略位置，在進入近代之后其戰略地位反而在不斷提高。

這首先源于太原原有的軍事戰略地位并沒有隨著交通工具的進步而改變，反而由于正太路（正定至太原）和同蒲路（大同至風陵渡）的修建，變得更加便利和發達；

其次，太原蘊藏著非常豐富的煤炭資源和鐵礦資源，為其發展近代工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最后，就是自明清以來山西發達的商業經濟，不僅形成了互幫互助的商業聯盟——即晉商，更讓太原孕育出了適合近代發展的商業文明。

太原古城古建筑（圖源@攝圖網）▼

再加上統治山西長達近40年的閻錫山，極為關注工業建設，建成了當時中國最大的軍工企業——太原兵工廠。

根據各種資料記載，太原兵工廠擁有17個分廠、15萬余人、3800多部機器及專用設備，能夠生產火炮、槍械和各種彈藥。

除了重視軍工建設之外，閻錫山也十分重視經濟建設，僅僅太遠就有山西平民工廠、山西省工業試驗所、山西蠶業工廠、育才煉鋼廠、育才機器廠、煉油廠等近代企業。在那個以農業為主的時代，山西工業年產值占到全省產值總數的近14%。

原有的優沃的戰略位置，在得到工業的加持之后，將太原變成了一座可怕的戰爭機器。

抗戰時期歷時兩個月的太原會戰，就是華北戰場上規模最大、戰斗最激烈、持續時間最長、戰績最顯著的一次會戰，中國軍民先后殲滅3萬多日寇。其中八路軍在平型關進行的伏擊戰，更是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閻錫山時代的山西平民工廠（圖源@資料圖）▼

得益于近代以來打下的良好基礎，新中國成立后太原就是按照北方重工業城市進行規劃的，主要發展煤炭、電力、冶金、機械、化工為重點的能源化工項目。

雖然，由于煤炭價格下行和投資下滑，以及重型機械制造業和鋼鐵及金屬冶煉產業增長乏力的影響，如今的太原距離“萬億城市”的目標還有不小的距離，但是，太原也在順應時代尋求新的發展機會，在穩固原有產業集群的同時，也開始重視發展文旅產業。

太原遍布的歷史古跡與戰爭遺跡，是其最獨特的文化家底。打好“地上文物看山西”這張金字招牌，用活這些資源，講好這些故事，不失為推動其經濟轉型的一條路徑。

雖然，如今的太原聲量已不及“龍城”時代，然而，它獨一無二的地理稟賦與扎實完整的工業體系，使它的戰略地位并未褪色。暫時的沉寂，不過是一場深度的蟄伏。放眼未來，太原手中緊握的，依然是一副足以支撐其重歸高光的王牌。

出品|探客紀

本文創作團隊|千城記

撰文|蘇鵬宇編輯|聞靜

設計|賈恩艷審校|小弘

封面及首圖來源 @圖蟲

【參考資料】

1.《太原地名中的歷史記憶》，《太原日報》，作者：郝波

2.《明代山西軍事地理研究》，青海大學碩士論文，作者：王耀科

3.《誰是3700萬山西人的“正中心”？ 》，中國國家地理公號“風物道”，作者：鄭禮

4.《北宋河東路歷史軍事地理研究——以交通道路為中心》，西北大學碩士論文，作者：馬巍

5.《作為軍鎮制陪都之唐北都太原研究》，作者：丁海斌、張思慧，《中原文化研究》 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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