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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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讀《紅樓夢》里探春與寶玉在石榴樹下的對話,總忍不住為這個姑娘嘆口氣。
她那句 “我只管認得老爺、太太兩個人,別人我一概不管”,說出來時帶著幾分硬氣,可細品之下,滿是藏不住的委屈吧?
在封建大家族的等級樊籠里,這位庶出的三姑娘,像一株努力朝著陽光生長的石榴,卻總被 “庶出” 的陰影絆住腳步。
對話里有個細節特別戳人。
寶玉提起趙姨娘抱怨她 “不給環兒做鞋,倒給外人費心” 時,探春 “登時沉下臉來”,連語氣都帶了火氣。
旁人或許會覺得她小題大做,可若站在一個女性的角度去想,便懂這份憤怒里藏著多少無奈?
在賈府,“庶出” 二字像貼在她身上的標簽,無論她多努力,總有人拿這兩個字衡量她的言行。
趙姨娘的抱怨,不過是把她最想遮掩的傷疤,當眾揭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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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里有個 “反向形成” 的概念,說人會用相反的態度掩蓋內心的真實感受。
探春的 “自負”,大概就是對 “自卑” 的反向彌補吧?
她刻意疏遠趙姨娘與賈環,不是天性涼薄,而是在封建宗法制度下的無奈自保。
那個時代,庶出子女的命運早已被注定:資源分配少人問津,社交場合矮人一截,就連婚嫁都要低嫡出姐妹一頭。
探春清醒地知道,若不與 “庶出” 的身份切割,自己永遠只能活在別人的輕視里。
她攢下十來吊錢,不接濟親弟弟賈環,反而托寶玉買 “樸而不俗、直而不拙” 的小物件;她花費心思給寶玉做鞋,哪怕被賈政批評 “虛耗人力” 也不在意。
這些看似 “偏心” 的舉動,恰是她在小心翼翼地構建自己的生存空間。
在賈府的權力結構里,寶玉是嫡出公子,是賈母的心頭肉,討好寶玉,便是向家族的核心圈層靠近。
她要的從不是幾件玩物、一雙鞋,而是通過這些行為證明:我和那些被輕視的庶出子女不一樣,我配得上上層主子的體面。
可這份清醒,也成了她的枷鎖。
當她說出 “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時,眼底該藏著多少心酸呢?
她何嘗不想認下趙姨娘這個母親,何嘗不想疼惜賈環這個弟弟?
可在傳統禮教的規訓里,“嫡庶有別” 是刻在骨子里的規矩。
趙姨娘的粗俗、賈環的怯懦,只會讓她的 “庶出” 身份更難被抹去。
她只能硬起心腸,把血緣親情壓在心底,用 “只認老爺太太” 的姿態,抵御旁人的指指點點。
甲戌本的側批問 “是論物?是論人?”,有點刻薄,但確實是點破了探春的心事。
她要的 “樸而不俗、直而不拙” 的物件,何嘗不是在尋找理想中的自己?
既想擺脫庶出身份帶來的 “俗”,又不愿顯得刻意討好的 “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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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大刀闊斧改革大觀園,興利除弊,看似是展現才能,實則是想通過實實在在的功績,讓旁人忽略她的庶出身份,只看到 “賈探春” 這個名字本身的價值。
可這個時代的女性,終究逃不過命運的裹挾。
即便探春再清醒、再努力,也改變不了 “庶出” 的出身,更改變不了女性依附男性的社會現實。
她像一只被困在金絲籠里的鳥,拼盡全力想沖破牢籠,卻終究只能在籠子里撲騰。
當她遠嫁他鄉時,或許會想起當年在石榴樹下,與寶玉談論小物件時的輕松時光吧?
那時的她,雖有身份的焦慮,卻還帶著幾分少女的鮮活。
如今再讀這段對話,少了對探春 “勢利” 的評判,多了幾分對她處境的同情。
在那個男尊女卑、嫡庶有別的時代,她不過是個想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一點尊嚴與體面的姑娘。
她的 “自負” 是鎧甲,“自卑” 是軟肋,而這份矛盾與掙扎,恰恰讓這個人物更加鮮活、更加真實。
探春的悲劇,從來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那整個時代女性的悲劇。
她們被困在身份、禮教的枷鎖里,即便有清醒的頭腦、出眾的才能,也難有真正的出路。
我總覺得,探春有一次整頓大觀園的機會,有了這一次聚光燈下的輝煌,實在是作者對她的撫慰。
當然,這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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