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中老年企業家，該退就退吧

絕不是歧視中老年人，而是從西貝賈國龍在預制菜口水戰的應對策略，想起了太多中老年企業家的“昏招”。比如前段時間愛康國賓董事長張黎，面對患癌的體檢客戶，非要反問“幾百塊錢的體檢能幫你什么病都查出來”？還有很多知名企業家，比如格力董明珠醉心于個人IP非要打造“董明珠健康家”，蘇寧張近東激進短債長投爆雷，娃哈哈宗慶后在奶粉和童裝業務紛紛失敗，萬通王憶會和奧康王振滔從傳統行業跨界科技卻碰壁……

以賈國龍這次應對為例，本來可以低調處理，面對刺頭老羅卻選擇了戰斗，“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公關發酵。這個決策起點就是錯的，老羅是個人IP，流量對他來說是紅利，而且他熟稔其中的傳播關竅，幾十年的熱搜制造器不是浪得虛名。而西貝是一家大型連鎖餐飲企業，賈國龍的戰斗是把整個企業綁上了戰車，任何閃失都可能把西貝推向危險。

盡管我知道只要符合國家標準的中央廚房就是安全的，冰凍西藍花海鱸魚既科學又經濟同時口感未必差，甚至轉基因食品也是大勢所趨，只有缺乏科學素養的人才會聞之色變。但很大一部分受眾，未必會這么想。危機公關是復雜的決策，要考慮輿情、對手和當下的環境，他的應對最終把矛盾點，從預制菜又轉移到知情權和菜品價格上，食品安全盲區疊加了消費能力下降后的普遍焦慮。很多科普大V普及食品添加劑和冷凍食品的安全問題，卻因此遭遇投訴和謾罵，被稱為洗地，可見輿論已經呈現怎樣的非理性狀態，賈國龍還繼續在認慫和不服中橫跳。

我不知道西貝公關負責人此刻的心情，我要是攤上這種老板，肯定特別絕望。老板在用他的情緒和地位來應對，專業人士，尤其是內部專業人士往往是下屬，他們的意見常常被輕視。也給了華與華這類公司機會，尤其面對中國企業客戶，很多咨詢公司的核心能力不是針對性制定戰略，而是忽悠老板。

在很多企業家的心里，企業是“我”的，必須完全貫徹“我”的意志。哪怕已經劃分股權結構，企業家不該享有絕對權力，但不論他們自己還是企業內部，仍然將企業視為個人私產。自己打的天下，折騰垮了也是人家自己樂意。股東仿佛是冤大頭、員工近乎于家奴，這種前現代的觀念在很多企業中盛行不衰。

很多企業里，高管紛紛隱忍，膽子大的也許會進諫、碰壁然后閉嘴，圓滑的可能會逢迎、贊頌然后高升，最終老板的意志逐漸被神圣化，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老板就是對就是對就是對啊就是對。

我見過不少中老年企業家，這一代企業家的成功，大多出于天時（時代風口）、地利（行業敏感）、人和（個人膽略），也的確有不少克里斯瑪在其中。然而，自然的衰老會帶來學習能力下降（當然有很多牛人的反例，但絕大多數企業家不在其中），便陷入很強的路徑依賴，動不動就跟員工說“我當年就是這么成功的”，渾然不知時代變了，風口的風停了。

要是貿然跨行業更是致命，完全陌生的領域根本無法復制從前的成功經驗，很大一部分企業家卻仍然依靠本行業的經驗。我見過一位制造業出身的企業家，教下屬如何做互聯網產品，而他本人連互聯網產品的基本邏輯、技術儲備、運營成本都不甚了解，在他的指導下，開發出落后幾個世代的產品，沒有用戶和客戶，就甩鍋給下屬，說失敗原因就是沒有好好領會和貫徹他的意志。

更可悲的是，很多中老年企業家迷失在權力結構中。有位企業規模很大的老板，當然的確乘勢取得不少光輝成就。后來醉心于總結自己的終極真理，盡管他對哲學、心理學、經濟學剛到學科概論上冊的水平，但不影響他“布道”，設計出一套企業成功和人生進階的永動機體系，他心血來潮的創新業務、突然想起介入管理的傳統業務大多慘淡。高管只好哄著他玩兒，以免耽誤業務。還有的老板因為搞一言堂，聽不進任何反對意見，最終高管們在匯報前，都要把PPT先預演一遍，把老板想聽的數據塞進去，不了解的或者偏負面的數據拿掉，把故事和數據重新編排一下，最后每次的月度、季度匯報都是企業經營大有希望，虧損？拖到不能再拖就裝死，敢說真話的都挨罵，不說話的能茍住，說瞎話的能升遷，企業反正是老板的，茍一天算一天。

市場化進程幾十年，早期的企業家逐步老去，他們的確有過人之處。然而時代東風的作用不可忽視，他們遇到改開帶來的蓬勃上行，粗放式的經營也可能成功。很多人沉迷在企業內部的權力幻境中，習慣了無人拂逆，習慣了一言九鼎，習慣了永遠正確，便容易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舉動。

企業管理中流行一種說法，在 VUCA 時代，企業家需完成從 “經驗決策者” 到 “系統架構師” 的轉型，通過制度設計、組織賦能、價值觀重塑，實現企業的可持續進化。對中老年企業家而言，這要放棄絕對權力，改用制度和價值觀來管理企業。以往他們的意志，凌駕于制度和價值觀之上，如今是否愿意退出權力漩渦、抵御這種誘惑，才真正考驗企業家的勇氣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