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閣樓總在梅雨季泛起潮氣。我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上去,推開積灰的檀木箱,一縷干枯的茉莉忽然簌簌落下,像時光抖落的雪。
那是外婆的香囊。褪色的綢布上,銀線繡的并蒂蓮早已氧化發黑,可當指尖觸到內袋時,仍有極淡的香氣游絲般纏上來——是二十年前那個夏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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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總愛把臉埋進外婆的藍布衫里撒嬌。她坐在竹椅上搖著蒲扇,銀發間別著新摘的茉莉,說這花像月亮掉下的碎片。"等外孫女出嫁那天,外婆要給你縫一百個香囊。"她說話時,窗外的蟬鳴忽然輕了三分。
后來我考上省城的中學,臨行前她塞給我個繡著歪扭小兔的香囊。"想家了就聞聞。"我嫌棄那針腳粗糙,卻不知她戴著老花鏡在燈下拆了縫、縫了拆,針尖扎破手指也不肯讓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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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夜,我接到舅舅的電話。趕回老屋時,外婆正躺在雕花床上,床頭擺著瓶插滿茉莉的玻璃罐。她費力地抬起手,從枕下摸出個褪色的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茉莉花瓣。"本來……想攢夠一百個……"她聲音輕得像風中蛛絲,卻把二十年光陰都縫進了那方藍布。
此刻我站在閣樓里,看陽光穿過菱花窗,在滿地舊物上織出細密的金網。那些被歲月壓扁的香囊,那些藏在針腳里的絮語,忽然都化作細雨落進眼眶。原來最濃烈的思念,從來不需要驚天動地的儀式——它只是某個清晨,你突然聞到衣柜深處飄來的茉莉香,想起有個人曾把整個夏天的月光,都細細縫進了你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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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下起雨來。我輕輕合上檀木箱,聽見時光在箱縫里輕聲嘆息:有些愛,像茉莉的花期,看似短暫,卻能在記憶里年復一年地,重新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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