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與創新：秦渡古鎮文化遺產保護芻議

作者：趙曉舟

“要深入挖掘、繼承與創新優秀傳統鄉土文化。須使有形的鄉村文化得以存續，充分發掘蘊含農耕特質、民族特色與地域特點的物質文化遺產，切實加強對古鎮、古村落、古建筑、民族村寨、文物古跡及農業遺跡的保護力度。”這為古鎮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與行動指南，不僅能夠有效解決當前文化遺產保護難題，更能為子孫后代留存珍貴的文化財富。

秦鎮，全稱秦渡鎮，系陜西關中地區重要古鎮，坐落于西安市鄠邑區。其歷史可追溯至唐代，迄今已逾一千四百年。作為中華村落文化遺產的珍貴載體，該古鎮不僅見證了中國歷代王朝更迭與社會變遷，更承載了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現代化進程中，保護這座千年古鎮不僅是對歷史的深切尊重，更是維系中華文化多樣性并促進其傳承發展的重要舉措。

一、秦渡古鎮歷史悠久，傳統文化底蘊厚重

秦鎮系一座歷史悠遠的文化名鎮。公元前1136年，周文王討伐崇國，于灃河西岸秦鎮附近營建豐京。公元401年（后秦弘始三年），姚興迎天竺高僧鳩摩羅什至長安，于秦鎮西南逍遙園設道場譯經講學，并于此設渡口，遂發展為交通要沖。商賈云集，漸成重鎮。據文獻記載，唐開元年間，太監盧廣曾協修“廣濟橋”，興建文昌閣，其時人煙輻輳，文人騷客薈萃，留有“吟社客歸秦渡晚”（高駢《寄李遂良詩》）等諸多詩作。至北宋時期聲名益顯，宋敏求《長安志》中“秦渡鎮”與“秦杜鎮”并載，足證其時已成為商貿重鎮。元代已臻繁盛，至元二年《重修四真堂碑》載：“秦鎮，關中名鎮也。左清灃而右澇水，背渭而面終南，木茂土沃，物阜民殷，介乎鄂杜之間，實一方之都會。”明清之際達到鼎盛，明代史籍稱秦鎮“輻輳繁盛，晉豫客商較多”；清雍正十年《續修鄠縣志》載：“邑之四關，鄉之四鎮，唯秦渡一鎮為商賈輻輳之地。”據民國三十八年（1949年）史料記載，秦鎮商鋪達196家，京廣雜貨、土產山貨、糧棉油肉、騾馬牛羊、畜禽蛋類交易品類齊備。逢集之日摩肩接踵，盛況冠絕西安周邊諸鎮，交易規模遠超縣城。巨額商貿催生龐大稅收，清代晚期即設與縣衙同級稅署，稅收額度遠超縣治。

秦鎮素有“豐京圣地、襟帯鎬京”美譽，西周豐京之“豐宮”與“明堂”坐落于此（詳見《關于豐京（豐宮）的歷史文獻》），實為西安十三朝古都之肇始。西周法典《周禮》（亦稱《周官》）成書于此。現存古跡除城中周代“豐宮”遺址外，北遺文王靈臺及修筑時收葬無主枯骨之冢，西存金元時期全真道創始人王重陽四大弟子馬鈺、丘處機、譚處端、劉處玄插柳明志之“志道觀”（亦稱“四真堂”），南遺烽火臺遺址“墩臺”。昔時高大城墻、巍峨門樓；豐水古渡景致清幽，石板橋如虹跨水；“九樓十三堡”之跨街閣樓與古堡群；西、南、北街明清風格建筑與石板路面渾然一體，古韻盎然。雖經歲月更迭，諸多古建因人為損毀已不復存，所幸歷時未久，舊址猶在，記憶尚存，為日后重建奠定堅實基礎，此實古鎮復興之珍貴資源與財富。

秦鎮文化積淀深厚。此地有農民畫鄉之稱，擁有全縣首批成立之“美術組”，并涌現出享譽全國的農民畫家，如劉志德、曹全唐、張春霞、全秉和、劉栓琴等多人。此地素有“戲窩子”之譽，早期有李云亭（1872-1921，藝名麻子紅。15歲于西安中和班學藝，1912年易俗社成立時受聘為教練，1915年加入榛苓社，兩年后進入三意社。文武須生皆精，嗓音洪亮，扮相俊偉。其與衰派老生劉毓中之父劉立杰齊名。1921年病逝，戲劇界及觀眾深感遺憾，西安回民云：“欲得桶壯人參易，欲觀麻子紅之《大堂口》難矣。”），后來有薛志秀（甘肅省秦腔劇團著名須生演員）、楊桂琴（原咸陽市大眾劇團著名演員）等多人。

秦鎮飲食豐富多樣。千余年來，無數來此經商之晉、豫、川、甘客商，將家鄉商業文化引入本地，亦將飲食文化帶入秦鎮，使其成為多元飲食文化之地。此地小吃種類齊全，最具盛名者當屬“秦鎮大米面皮”與“小油糕”。每逢節假日，車水馬龍，鎮內外數十家米皮店內，擠滿自外地趕來品嘗面皮之游客，秦鎮米面皮與小油糕遂成為品嘗及饋贈之首選佳品。

二、古鎮建筑損壞嚴重，文化遺產保護堪憂

秦渡古鎮作為傳統古村落的歷史見證者，在關中地區聲名遠播。但由于缺乏系統的整體性規劃，其建筑遺產保存現狀令人堪憂。諸多明清時期古建筑已湮沒無存，南北兩街僅存的十余處老宅因年久失修而嚴重損蝕，木構梁架糟朽、磚體酥堿、瓦件脫落等現象普遍存在，部分代表性建筑如九樓十三堡僅余南城門樓。人為破壞現象同樣顯著，歷史街區的傳統石板路面已被水泥覆蓋物取代，多數臨街古建被改建為現代商鋪，致使古鎮歷史風貌遭受嚴重侵蝕。由于缺乏系統性保護規劃、長效維護機制及專項資金支持，古建筑群落持續消亡，疊加自然侵蝕與城市化進程的雙重壓力，珍貴建筑遺產正面臨不可逆的損毀。

據近期調查顯示，古鎮內現存的歷史古建筑約90%因長期失養而存在傾圮風險。作為承載古鎮歷史記憶與研究古代營造技藝、文化傳承的重要實物載體，九樓十三堡等標志性建筑已難覓完整遺存。以古鎮西街東段南側的趙家高房為例，這座曾屬地方顯赫世族的宅邸，其精妙的磚雕、木雕藝術因缺乏有效保護措施而持續風化剝落。遺產保護工作已至緊要關頭，誠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前總干事費德里科·馬約爾所言：“文化乃人類之根基，保護文化遺產即是守護人類未來。”因此亟須采取切實有效的修繕與保護措施，確保這些珍貴遺存得以傳承后世。

秦渡古鎮作為一處擁有深厚歷史底蘊的文化遺產地，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也面臨諸多挑戰。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推進，年輕群體對傳統文化的興趣漸趨淡薄，致使諸多傳統技藝與習俗瀕臨失傳。例如，據2018年一項調查顯示，秦渡古鎮內掌握傳統手工藝的工匠數量較十年前縮減近四成，大量傳統技藝面臨后繼乏人的困境，此現狀凸顯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緊迫性。此外，古鎮旅游業的興起，使得商業化壓力加劇，部分傳統活動逐漸喪失原有文化內涵，轉而迎合游客偏好，此舉不僅削弱了文化的本真性，亦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存續構成威脅。為應對上述挑戰，亟需采取創新性保護舉措，如運用數字化手段記錄與傳播非物質文化遺產，以及實施面向青少年的傳統文化教育項目，激發其對傳統文化的興趣與自豪感。秦渡古鎮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不僅關系到地方文化的存續，更承擔著維系人類文化多樣性的重要使命。對此，相關主管部門、地方政府與居民均負有協同行動的責任，唯有上下聯動形成合力，方可有效遏制文化遺產損毀態勢，守護古鎮綿延千年的歷史文脈。

三、保護古鎮功在當代，守護遺產利在千秋

秦渡古鎮作為歷史文化的載體，其文化遺產既是中華民族的寶貴財富，亦為地方經濟與社會發展的重要推動力量。相關研究表明，文化遺產旅游已成為驅動區域經濟增長的新型引擎。以秦渡古鎮為例：其東臨灃河，南望秦嶺，北眺渭水，西接鄠邑，憑借保存完好的傳統街區風貌、淳厚民風、豐富的地方小吃及多彩的農民畫藝術，歷史上曾吸引大量海內外游客。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不僅為在地居民創造就業崗位，更帶動手工藝品制作、傳統美食銷售等關聯產業鏈發展，形成以文化遺產為核心的區域經濟生態圈。

作為關中首鎮，秦渡古鎮一度繁盛。歷史數據表明，在明清鼎盛時期，古鎮年均接待游客量逾五十萬人次，直接拉動地方稅收增長三成以上，成為區域經濟的核心支柱。文化遺產的保護不僅能夠恢復這一活力，還能衍生多重社會效益：通過旅游產業的復興，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如導游、傳統工藝師及文化講解員等，帶動本地居民收入提升；同時，保護工作強化了社區文化認同，促進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例如農民畫藝術和秦腔表演得以在年輕一代中延續。研究顯示，文化遺產的可持續保護能吸引長期投資，形成“文化+旅游+產業”融合模式，如陜西其他古鎮的成功案例所示，年均經濟增長率可提高5%以上。此外，保護秦渡古鎮有助于維護文化多樣性，增強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為全球文化遺產保護提供中國智慧。長遠而言，這不僅助力當代鄉村振興戰略，更為后代留存可觸摸的歷史教材，確保中華文明脈絡的完整延續，真正實現“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深遠意義。

改革開放以來，秦渡古鎮煥發新生機，在政策扶持與市場機制的協同作用下，吸引大量企業與教育機構入駐，推動了當地經濟協調發展。當前，古鎮居民生活水平顯著提升，青年人口逐步回流，為區域發展注入全新活力。歷經數代人接續奮斗，秦渡古鎮日益彰顯獨特文化魅力，續寫著歷史與現實交融的新篇章。然而，令人憂慮的是，歷經四十余年發展，迄今尚未出臺專項規劃對秦鎮進行系統性定位引導，導致街區空間布局失序。餐飲業態發展趨于無序擴張，文化娛樂活動亦顯現活力不足之困。此類問題加劇了古鎮風貌的碎片化趨勢，例如，無序蔓延的餐飲攤點已侵占傳統街巷空間，致使游客體驗感顯著下降，直接削弱文化遺產旅游的經濟效益。同時，文化娛樂活動的匱乏使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面臨斷層風險，如農民畫等藝術形式后繼乏人，年輕群體流失現象持續加劇。若任其發展，不僅將侵蝕古鎮的歷史文化價值，更將阻礙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實施。加之系統性規劃缺位導致的業態失衡，已造成區域年均經濟損失逐年遞增，致使這座曾具文化競爭力的古鎮，因諸多傳統元素的消逝，陷入周邊區域發展最為滯后、前景堪憂的窘境。此現狀凸顯出保護工作的緊迫性。唯有統籌推進修復與活化工程，方能重振古鎮發展活力，切實實現文化遺產保護對當代經濟提振與后世文化傳承的雙重使命，為后續保護策略的制定奠定堅實基礎。

四、秉持國之大者理念，加速古鎮保護工作

古鎮保護工作既關乎歷史遺跡的存續，亦關乎區域經濟的繁榮發展。如何在有效保護文化遺產的同時實現經濟可持續發展，是秦渡古鎮面臨的關鍵挑戰。必須深刻認識，秦渡古鎮作為西周豐京故地、《周禮》誕生之所，其承載的周禮文化、營城智慧與商貿傳統，乃中華文明連續性與創新性的鮮活見證。唯有站在守護民族根脈、維系文化多樣性的戰略高度，方能凝聚全社會共識，形成保護合力。“鄉村文明是中華民族文明史的主體，村莊是這種文明的載體，耕讀文明是我們的軟實力。”“新農村建設一定要走符合農村實際的路子，遵循鄉村自身發展規律，充分體現農村特點，注意鄉土味道，保留鄉村風貌，留得住青山綠水，記得住鄉愁。”做好秦渡古鎮保護，就是在延續歷史文脈中探索現代化路徑的生動實踐。為此，需政府、社會與民間協同發力，制定一套科學的保護規劃，該規劃不僅是對秦渡古鎮文化遺產的守護，更是對人類文明多樣性的傳承與維護。

1.強化頂層規劃設計，將古鎮保護深度融入區域文化發展戰略規劃體系，確保保護工作獲得制度性保障與資源傾斜。在深入調研與價值評估的基礎上，制定《秦渡古鎮文化遺產保護總體規劃》及專項規劃（如建筑修復、非遺傳承、旅游發展），明確核心保護區、建設控制地帶及風貌協調區的范圍及管控要求。規劃應秉持“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強管理”的方針，將古鎮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歷史環境與自然景觀納入統一保護框架，確保保護工作的系統性與前瞻性。

2.構建多元協同機制，推動政府主導、專家指導、社會參與、市場運作的有機統一，明確各方權責，激發各類主體保護的內生動力，構建多元化長效保護機制。設立秦渡古鎮文化遺產保護專項基金，拓寬資金來源（政府撥款、社會捐贈、企業贊助、合理經營收益反哺等），保障保護工作的持續性投入。探索“產權置換”、“以修代租”等創新模式，調動產權人參與保護的積極性。同時，制定《秦渡古鎮保護管理條例》，為保護工作提供堅實的法制保障，嚴格懲處破壞行為。

3.樹立系統保護理念，堅持物質遺存修復與非物質文化傳承并重，歷史風貌維護與當代生活改善協調，文化遺產保護與區域可持續發展互促。對現存瀕危古建筑（如西街丁字口南側趙家高房）進行緊急結構加固與搶險修繕；依據詳實歷史考據（如文獻、圖紙、照片及口述史料），對具有重要歷史文化價值且具備修復條件的代表性建筑（如九樓十三堡之南城門樓）進行科學復原；對歷史街區中被水泥覆蓋的傳統石板路面，應逐步恢復其原貌。修復工作必須嚴格遵守“修舊如舊”原則，最大限度保留原有材料、工藝和歷史信息，杜絕“拆真建假”。

4.推動非遺創新發展，系統梳理并建立秦渡古鎮非遺名錄數據庫。設立傳承人工作室與研習基地，提供經費支持與展示平臺，鼓勵師徒傳承與技藝創新。將秦腔、眉戶戲、農民畫、傳統飲食制作技藝等融入學校教育、社區活動與旅游體驗，開發具有文化內涵的創意產品（如農民畫衍生品、特色小吃伴手禮）。利用數字化技術（影像記錄、VR展示、線上平臺）進行非遺的保存、傳播與推廣，增強其生命力與吸引力。

5.探索持續共生機制，推動文化遺產保護與區域發展協調共進。在嚴格保護歷史風貌的前提下，適度發展以文化體驗為主導的特色旅游。精心設計文化游線，整合建筑遺產、非遺展示、傳統美食、自然風光等資源，打造沉浸式文化體驗項目。引導當地居民參與旅游服務（如民宿、特色餐飲、手工藝制作與銷售），實現文化保護成果惠及民生。嚴格管控商業開發，防止過度商業化對古鎮文化氛圍的侵蝕，確保旅游活動服務于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價值傳播。

6.構建北方文旅小鎮，復興古鎮歷史繁榮景象。應盡力保留由南、北、西三條街巷構成的“丁”字形基本空間肌理，并系統復原“九樓十三堡”的整體格局。同步推進“西周文化”主題公園建設，精心營造灃河沿岸景觀帶，以重現“豐水古渡”歷史風貌。此外，需重點復原“志道觀”、古“靈臺”、大戲樓等歷史遺存，其中尤以丁字街口樓閣（形制類鄠邑鐘樓）及藥王樓為復原核心，其體量應設計得宏偉壯觀，以收點睛之效。建筑美學設計實為古城建設成敗之關鍵，建議政府遴選具備豐富經驗的專業設計團隊擔綱此任。建筑風格宜以本土化明清古建形制為主導，倡導裝飾細節的多樣性，規避“千篇一律”之弊。同時，須將當代生活需求與審美標準融入設計理念，力求達成渾然天成的整體效果，旨在有效提升對游客的吸引力。

綜上所述，通過科學規劃與多元協同的機制構建，秦渡古鎮的保護工作將實現由被動搶救向主動傳承的戰略轉型。在強化頂層設計的基礎上，整合政府資源、社會資本與民間智慧，形成保護合力，確保《秦渡古鎮文化遺產保護總體規劃》有效實施。該系列舉措將重塑古鎮文化競爭力，助其擺脫區域發展滯后狀態，崛起為北方文旅示范小鎮，既帶動地方經濟振興、創造就業與增收機遇，亦彰顯中華文明連續性。尤為重要的是，此舉踐行"國之大者"理念，將民族根脈守護融入現代化進程，確保周禮文化、營城智慧等珍貴遺產惠澤當代、垂范后世，為全球文化遺產保護貢獻中國智慧。唯此，秦渡古鎮方能在傳承與創新中永葆生機，實現歷史文脈與時代發展的和諧統一。

（作者系中國企業文化促進會金融文化工作委員會常務副主任，中國文化管理協會黨建與企業文化工作委員會專家委員，西安培華學院金融文化研究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