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中抗戰回憶:戰斗在白山黑水(九)

一次戰斗中，周保中腸子被打出來，他硬是將腸子塞回腹部，敷上草藥，用綁腿纏好，仍然堅持戰斗。

可惜周保中回憶錄尚未完成，因戰爭年代多次負傷，積勞成疾，他于1964年2月22去世，時年62歲。

下文為周保中同志的親密戰友、東北抗日聯軍英雄王一知為此書補寫的序言，并附周保中懷念楊靖宇的詩作。

序(王一知)

周保中同志是著名的東北抗日聯軍將領、杰出的抗日民族英雄、中國共產黨久經考驗的忠誠戰士和優秀黨員。在艱難的戰爭年代，他表現了無產階級的英雄氣概和對革命事業的忠誠。周保中同志的高大形象一直留在我的腦海里。

周保中同志原名奚李源，字紹黃，云南省大理縣灣橋村人，白族，生于一九〇二年。他十五歲時，抱著“富國強兵”的理想，虛報兩歲，投軍入伍，參加了“討袁護法”的斗爭。以后，進入云南講武堂第十七期工兵科學習。畢業后，參加了北伐戰爭。一九二七年七月，在大革命的激流中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擔任國民革命軍第六軍黨的組織委員。

大革命失敗后，周保中同志曾在中共中央軍委領導下，秘密到浙江、湖南、河南、河北及山東等地從事兵運和聯絡工作。

一九二九年冬，中共中央派他去莫斯科“國際列寧學院”學習。一九三一年黨派他回上海工作。“九一八”事變

后，黨中央又派他到滿洲省委工作。他于一九三一年二月到了哈爾濱，擔任中共滿洲省委委員，軍事運動部主席（即軍委書記），起草了“東北義勇軍抗日救國游擊運動提綱”、“義勇軍組織法”等。約半年后，中共滿洲省委書記羅登賢同志派他到抗日自衛軍和救國軍中擔任黨的領導工作，任綏寧反日同盟軍軍長、黨委書記兼軍事委員會主席。他積極宣傳黨的抗日救國主張，廣泛發動群眾，開展統一戰線工作，建立各種抗日組織，有效地打擊了敵人，提高了黨的威信。

一九三五年二月，周保中同志擔任了東北抗日聯軍第五軍軍長、軍黨委書記。一九三六年底，他又擔任第二路軍總指揮。領導四軍、五軍、七軍、八軍、十軍和救世軍，此外一路軍的第三師也經常和五軍部隊在一起戰斗。部隊活動在吉林省東部地區和中東鐵路、哈綏鐵路兩側及松花江右岸、烏蘇里江左岸等廣大地區約三十余縣，直到一九四五年“八一五”東北光復，他和東北人民一起與日寇奮戰了十四個年頭。

日寇投降后，周保中同志迎接黨中央派往東北的十幾萬八路軍和數萬黨政干部，迅速進入指定地區，及時掌握了東北地區的領導權。同時，他積極協助彭真、陳云、李富春、林楓等同志，為消滅日偽殘余勢力，實行土地改革，擴建黨和軍隊組織，建立東北各級地方民主政府建立了功勛。

周保中同志在東北抗日游擊戰爭時期和其他領導同志一起，領導了東北人民和抗日聯軍，同日寇侵略者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斗爭，沉重地打擊了日寇的氣焰，并牽制了日寇精銳的關東軍六、七十萬人，偽滿軍三、四十萬人；積極配合了全國的抗日戰爭。

周保中同志從入黨的那一天起，直到抗日戰爭取得最后勝利，他都是戰斗在第一線，同國內外的敵人進行了不懈的斗爭。他曾五次負傷，身體受到嚴重損傷。僅在東北抗日游擊戰爭中他就曾三次負傷，有一次腸子被打出來了。當時，哪有醫療條件呀！連治外傷的藥也沒有，可是他不叫一聲痛，硬是將腸子塞回腹部，敷上草藥，用綁腿纏好，仍然堅持戰斗和工作。他的模范行動，深深地鼓舞著廣大的抗聯將士。

“七七”事變，全國抗戰開始，東北抗日游擊運動進入了高潮。抗日烽火到處燃燒，日本侵略者到處挨打、碰壁，偽滿軍成連成團的起義；參加抗日救國的人們也揭竿而起，沉重地打擊了日寇。然而，日本侵略者為了加速實現占領全中國的狂妄計劃，調關東軍入關。這就必須先拔掉插在他心臟上的一把鋼刀——東北抗日聯軍。為此，將關東軍增加到五十多萬，再加上偽軍、山林警察大隊等，聚集了多于抗聯幾十倍的兵力，對抗聯進行了瘋狂、殘酷的“討伐”和圍攻，使東北抗日斗爭進入了極其殘酷的年代。

一九三八年冬，整個形勢對我抗日聯軍來說更加惡化，日寇加強了對抗聯的圍剿，對群眾已完成一整套的法西斯統治：強迫歸屯并戶，修集團部落（圍子），搞保甲制，實行十家連坐，一家犯法，十家全殺。同時，用深溝堡壘，堅壁清野，推行“三光”政策，制造無人區等辦法，企圖割斷抗

日聯軍與群眾的聯系。在軍事上則繼續增加關東軍到六、七十萬人，進行“大討伐”，步步推進，實行大包圍圈套小包圍圈、來回拉網、搜捕、圍攻，派特務混進來搞瓦解、破壞、暗殺等來進攻抗日聯軍；天上配以數十架飛機輪番偵察、掃射、轟炸；以步兵和騎兵交替搜索追擊，企圖一網打盡，徹底消滅東北抗日聯軍。

當時的情況，對我軍是十分不利的，自然條件也威脅著我們，氣溫冷到零下四十多度，北風怒吼，大雪齊腰，凍得斷指裂膚，肚子里又缺少食物。在這種極端困苦的情況下，周保中同志卻鼓勵同志們說：“越是困難的時候，同志們越是要振作革命精神，堅定革命必勝的信心，堅持革命，戰斗到底，決不能茍且偷生，玷污偉大革命戰士的氣節。”為了突出重圍，一天，他命令部隊保持一定距離，跟著敵人的蹤跡行動，然后，在深夜穿插，繞過敵人數道封鎖線，經過兩晝夜的急行軍，行程二百多里，終于鉆出了牡丹江東岸的敵人包圍圈，緊接著又以神速的行動，襲擊了方正縣陳家亮子的日寇“森林采伐隊”，達到了殲滅敵人，補充槍支、彈藥、服裝、給養的目的，并解放了一千多名林業工人。在周保中同志指揮下的其他部隊，在互相支援密切配合下，也同樣克服了重重困難，一次又一次地粉碎了日寇的“大討伐”計劃。

正是由于周保中同志忠于我黨的民族解放事業，同日寇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戰斗，給日寇以沉重打擊，因而日寇對他是深惡痛絕的。早在一九三六年，日寇就先后在牡丹江地區、松花江下游地區，到處張貼布告，或散發傳單捉拿他，并以重金收買他的首級，賞金由五萬元增加到數十萬元。然而日寇卻什么也沒撈到，最后以徹底失敗而告終。

一九四五年“八一五”東北光復。東北從日本侵略者的鐵蹄下解放出來了，可是當年出賣東北的蔣介石，妄圖吞并抗戰的勝利果實，又拉開了內戰的戰幕。周保中同志這時任東北人民自衛軍總司令和東北民主聯軍副總司令兼吉遼軍區司令員；吉林軍區司令員、吉林省政府主席；中共東北委員

會委員、書記；中共東北局委員、吉林省委委員。在東北解放戰爭中，他在東北局的領導下，仍站在第一線指揮戰斗。

一九四九年十月，他到了北京正準備南下時，突然心臟病發作了，住進了北京醫院。診斷為風濕性心臟病。醫生認為，必須進行治療和休息，最少要半年時間。但是，周保中同志

卻堅決要求帶病南下，對勸他的醫生和同志說：“多少同志都倒下去了，我這點病又算得了什么？多年來的理想就要實現了，我決不能掉隊。”他決然南下了。云南解放后，他先后擔任云南省政府副主席、昆明軍事管制委員會副主席、中共云南省委委員、云南省民委主任、云南大學校長、中共西

南局委員等職。因周保中同志是白族，對多民族的云南省的黨政軍建設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他帶病堅持工作三年多，到一九五二年冬，心臟病更加嚴重了，多次休克，醫生再三

勸告他治療休息一年，組織上也要他聽醫生的話，這時他才同意休息治療。不久，調他到西南大區工作，任西南軍政委員會委員、西南行政委員會委員、政法委員會主任兼民政部

部長等職務。

他到重慶后，早已把疾病忘在腦后，忘我地工作著。直到一九五四年夏，他的病很嚴重了，心力衰竭，就連拿一杯水的力量都沒有了，情況很是危險。經賀龍同志報告中央，周總理派專機將他接到北京治療。治療中，又發現他患有嚴重的膽結石癥，每次發作都嚴重地威脅著心臟，隨時有生命危險。此時此刻，周保中同志絲毫未考慮個人的安危，他在與疾病進行頑強斗爭中，還忙著看文件，整理歷史

資料，接見來訪同志，或者去參加會議等。我和同志們多次勸他要注意休息，可他卻說：“我為黨工作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只要我能動，就要為黨做些工作，不看黨的文件怎么能行呢？”

一九五九年周保中同志的病情更加惡化，嚴重的心肌梗塞，臥床不起，不準探視。這時，東北來了兩位同志要和他談問題。我和他的秘書考慮到他的病還在危險期，不能會客，就拖延了幾天才告訴他。他立刻批評我：“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遠道來的同志應及時接見才對，我不能起床就躺著談也好嘛！過去打仗時和群眾在一起，今天搞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更不能和群眾疏遠。”他對群眾來信、來訪，都是有問必答，有求必見。有些事情年深日久很難想起來，他就寫信向老戰友詢問后再回答。有些信，是他直接答復的，有些雖是請秘書代寫的，但都是在他親自過目或修改后才發出

的。

周保中同志在生命垂危的時刻，仍念念不忘黨的事業。他繼續發揚大革命時期、東北抗日游擊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那股革命干勁和革命熱情，克服了病痛的折磨，用顫抖的手撰寫了大量的回憶文章。我和同志們都勸他等病稍好一些再寫，可他執意不肯擱筆。按他的說法：東北抗日游擊戰爭是中國革命斗爭的一部分，現在活著的人不多了，我有責任和義務抓緊自己有限的時間整理出來，這樣才能對得起黨，對得起犧牲了的先烈們。就是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周保中同志夜以繼日地寫呀，寫……

周保中同志因病于一九六四年二月二十二日逝世。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斗的一生。至今，他的音容笑貌，他的高大形象，仍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

應遼寧人民出版社之約，并在他們的努力之下，著名的抗日民族英雄、優秀的共產主義戰士周保中同志的遺作《戰斗在白山黑水》一書出版了。書中所收集的一些文章，僅是

周保中同志生前在病榻上所撰寫的一小部分。但它真實地記錄了十四年間東北抗日游擊戰爭和先烈們的光輝業績；是了解和研究東北抗日聯軍的歷史以及激勵人們繼承革命傳統、發揚革命精神，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努力奮斗的有益教材。

我作為周保中同志的親密戰友、東北抗日聯軍的老戰士，對于周保中同志遺作的出版，感到十分欣慰。遼寧人民出版社的編輯同志讓我為此書寫序，我感到很榮幸。但苦于自己水平有限，又對整個東北抗日聯軍的斗爭歷史和周保中同志的整個經歷了解不夠，恐有失讀者期望，深表歉意。

王一知

一九八二年四月十五日

悼念楊靖宇將軍

十八年后公祭之日(周保中)

(一）

隸人民，求解放，中原揭竿。

旋奉命，豪邁忠勇，北伐助戰；

因金陵，蔣黨叛，人民革命受挫傷。

舉義后，工農兵創造，大別山。

（二）

倭寇襲來，炮聲響，陷落沈陽。

不抵抗，青天白日，賣我河山。

嬌妻美妾雞狗散，邊帥兒郎逃榆關。

丟下了，黎民三千萬，受災殃。

(三)

民族危亡，誰挽救？人心茫。

共產黨，提出主張，堅持抵抗。

將軍滬江再受命，先期闖關過遼陽。

振臂呼，工農學商，齊奮戰！

（四）

卷起遼水，攪松江，游擊戰酣。

燎原火，地覆天翻，熬敵心臟；

三島夜夜迎歸骨，九州日日現白裳，

賊子嘆，侵略圖后果，太渺茫。

(五）

倭寇蕩凈，河山還，萬眾騰歡!

挺胸膛，氣吐眉揚，遙祝天安!

工礦矗立如春筍，重慶三寶豆麥粱。

手挽手，社會主義，躍康莊！

（六）

將軍氣節，高白山，黨員模范！

拋頭顱，慷慨激昂，求大解放！

革命斗爭為整體，那管自己存和亡！

千萬人，景仰勛績，永難忘！

一九五八年二月二十七日

為東京城鎮革命紀念館作(周保中)

(一)

頑惡日寇，三十年代發瘋狂，

伸鐵蹄，踐踏我東北領土百萬方。

南京政府，國民黨不抵抗，步步投降，

看啊，國未亡，東北人民先遭殃。

（二）

牡丹江流長，蔥郁森林夾兩岸，

各族人民生活在這塊土地上，勤勞勇敢，

眼看要荒涼，生機將絕望。

起來干，高舉抗日紅旗，圍繞著中國共產黨。

(三）

時間表，十四年游擊苦戰，

寧古塔——東京城兒女好榜樣，

不怕狂風怒吼，那管暴雪飛揚；

忍饑渴，耐地凍天寒，

流鮮血，拋頭顱，為祖國爭光，為人民解放。

（四）

老黑山上埋丑虜，鏡泊湖里蕩腥膻，

揭開夜幕見天日，大好河山慶舊還。

無名英雄功績偉，子孫后代永難忘，

躍進建設新社會，繼往開來放光芒。

一九六〇年一月七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