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企業少開點會，不香嗎？

“我們的會議也挺多的，有時候很夸張，總感覺有開不完的大會小會。”一位大集團車企工程師向《中國汽車報》記者說。

日前，奇瑞年中干部大會上，奇瑞集團董事長尹同躍首次公開反思公司管理弊端，引發行業高度關注。

尹同躍提到，“過去奇瑞把員工的時間不當時間，非常不人性化。”為此，他向全體員工致歉，并提出公司級會議及參會人員均精簡30%等一系列舉措，被認為是對企業管理模式的一次重要改革。

人海戰術、疲勞戰術、文山會海，已經成為常態。那么，汽車行業少開點會，不行嗎？

車企“會海”：

權力濫用下的時間腐敗

“我們現在也要求精簡會議，壓縮開會時間，開短會。”前述大型車企工程師說，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后，公司在幾年前發過落實精簡會議、改進文風的相關會議要求，雖然有所改善，但仍感覺被困在了會議中。

在長鏈條、重資產的汽車行業，車企需要在內部、外部進行大量的、充分的溝通協同，這也使得會議成為企業經營的一大隱形成本。

有媒體曾報道過小鵬汽車對公司里“高頻組織開會的人”進行調研后得出的一組數據：一個月，小鵬汽車開了1.2萬場會，總時長1.4萬小時。如果壓縮給同一批人，每天工作10小時，要不間斷開3年多。其中，20人以上、超過90分鐘的大型會議有344場。按每小時平均工資150元計算，一場大型會的成本是2.7萬元，“10場會議就夠買一輛小鵬G6頂配版”。

曾在長城汽車等多家車企擔任高管、現任某知名大學汽車學院教授的鐘智宇對此感受頗深。他直言，“文山會海”現象在汽車行業相當泛濫。在“會海”方面，具體表現為，一是“陪會”現象嚴重，很多不相關的人被召集參加會議；二是會議時間冗長，還常占用周末等休息時間；三是會而不決，會議結束卻沒有任何結論。在“文山”方面，文件滿天飛，內容空洞不精煉，充斥著不必要的啰嗦話語，嚴重降低溝通效率。

在鐘智宇看來，文山會海屬于一種腐敗現象，“腐敗不只有金錢腐敗”。腐敗的本質是利用權力謀取利益，而文山會海正是當權者濫用權力，侵占公司集體與員工的時間和精力，破壞企業的運營效率，這種對時間的極端浪費，屬于腐敗的一種表現，“但當前不少企業尚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新勢力與傳統車企差異明顯

今年剛從某造車新勢力跳槽至某汽車央企的林景川告訴《中國汽車報》記者，傳統車企尤其是央企與造車新勢力在開會方面存在明顯差異。

造車新勢力開會頻率雖高，卻有較高效率。其日常多為周會、部門會等，每次時長約半小時到一小時，且周末一般不開會。溝通扁平化，會議多為執行類，目標明確，著重分工布置，大家快速討論后便著手行動。匯報時會先說明會議時長和內容，講解簡潔快速，官腔和廢話少。不過，新勢力也存在臨時會議、計劃外會議較多的問題。

而傳統車企的會議則呈現不同特點。開會需先與領導約時間，流程傳統是領導先發言，各部門或環節依次發言，最后領導再總結發言，還需形成規范的會議紀要，匯報材料和會議材料也要求系統、板正。陪會現象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尤其是經理層級，常要參加無關會議，甚至需占用周末時間整理會議資料或參會。

在匯報材料形式上，造車新勢力與傳統車企也存在明顯不同。造車新勢力秉持高效務實的原則，內部會議的匯報材料無需美化，直接用word或飛書等高效工具呈現即可，無需花費時間制作漂亮的PPT，只需清晰列出數據等內容就行。傳統車企則要求相關會議必須有PPT。

“我們現在也用飛書，很多也都是線上會議。”前述大型車企工程師表示，數字化工具的應用有利有弊，優點是開會很方便，缺點則是“要求隨時開會了，有時候在家就得進線上開會”。

在林景川看來，文山會海已經從行業問題上升為社會問題。如果不按照企業的開會規則來，“年底績效給你打個低分怎么辦？而且今年新來公司的大學生更猛，有些傾向于整頓職場，但有些比我們‘卷’得還厲害！”他認為，汽車行業普遍存在會議過多過密、效率偏低的問題，這不僅影響行業發展，還可能加劇社會的內卷風氣，讓從業者疲憊不堪。

落實執行考驗領導智慧

在奇瑞的此次改革中，尹同躍明確提出，今后周六不再安排公司級會議，還強調此舉是“價值觀問題”，需嚴肅整改。

對于此次改革，有不少奇瑞內部員工反響熱烈，感覺“被尊重了”。也有員工擔憂后續的落實。林景川得知奇瑞改革的消息，第一時間與身在奇瑞的同學探討了一番。他們一致認為，奇瑞提出的取消無效會議等舉措，雖有積極意義，但實際執行上會比較困難。公司級周末會議雖可能取消，但部門級會議及工作并未減少，尤其營銷終端因銷量復盤、與供應商對接等，周末仍較忙碌，工作量減少有限。

林景川的另一個直觀感受是，奇瑞的改革舉措在汽車央國企中并未引起太大關注。特別是，奇瑞新規強調，提倡現場口頭匯報，匯報人自己起草材料，不得安排下屬代工，這在大型傳統車企很難落地。“央企國企多為層級匯報，基層員工先準備基礎材料，經各級主管調整后再上報，領導多掌握管理職能，不了解具體情況，難以自行準備。”他說。

鐘智宇則提到，在參會人員精簡、提升會議效率等務實舉措之外，對于周末開會可以分層對待：高層領導因工作特性周末開會可理解，因其薪資與職責匹配，且實行彈性工作制；基層員工則應杜絕周末開會，保障其休息時間。

此外，鐘智宇特別提到，反低效不應依賴過多制度規定，而應是一種節約理念，關鍵在于干部帶頭樹立尊重員工、提升效率的意識，“工作效率與主要領導的理念和作風密切相關”。

事實上，在激烈的競爭壓力下，刀刃向內，向經營要效益、向管理要效率已經成為一些頗具危機感的車企當前必須要做的事。

小鵬汽車CEO何小鵬在蛇年春節復工的第二周發布全員信，核心是精益經營，在管理、流程、組織上要進一步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在全員信中，他提了22次效率、提效或高效，要求2025年持續踐行會議踐行6步法，“不開長會、大會、沒結論的會”，利用云文檔、AI工具等，在每一分鐘的會議、每一份文檔、每一次差旅中提高效率。

車企必須意識到的是，讓員工把時間和精力用在更能創造價值的地方，也是一種降本和增效。

（應采訪對象要求，鐘智宇、林景川為化名）

文：郝文麗 編輯：薛亞培 版式：劉曉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