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故鄉的老井
在周末的閑游中,不經意間便與轉角處那口承載著兒時記憶的古井撞了個滿懷。這口被歲月偏愛的古井,從不以滄桑論春秋,而是用一脈溫涼,釀成了煙火人間0的 0元珀。
說她“古”,似乎有些牽強。沒有同興井碑刻上的斑駁文字,也不見龍井壩苔蘚覆蓋的古老石板。可若說她“新”,那潺潺泉脈,分明從段氏家族插占為業時便開始流淌,伴村落晨昏四百余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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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身丈許見方,青灰色井壁疊著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水泥勾縫,在雜草叢生的巷陌里守著歲月。老輩人說,段家祖先插占為業來到此處,先在彎里搭起窩棚,后在地勢高敞的山堡定居——那片“段家山堡”的地名,在口耳相傳中藏著更古老的胎記。
段家山堡,至今留存著古老名字“營上林”。老人們說,這里曾是古代駐軍的營盤。不知何時,地名在方言中流變:有人念成“銀上銀”,仿佛藏著富庶隱喻;有人喚作“營上營”,似在重復營盤的舊魂。如今,這些皆成段家山堡的別名,如同井壁重疊的苔蘚,層層疊疊長成村落的掌紋。
她在群山環抱中靜默流轉數百春秋,卻始終未得正式名帖。因坐落在花土之地,村民以“花土井”相稱,這樸素的稱謂里,藏著歲月沉淀的親昵。
關于她的記憶,總帶著毛茸茸的童年濾鏡。兒時的花土井,是沿巖壁鑿出的規則小池,井口鋪石板,泥岸參差生滿青苔。說她小,只看井口寬窄深淺;論水量,卻比聲名在外的同興井更豐沛。清冽泉水順石縫汩汩涌出,滋養著十多戶人家的人畜飲水,更以潺潺細流浸潤一壩綠油油的農田,在旱季里撐起村落生機。
烏江河畔的風,裹挾著千百年的時光碎屑,在黔北大地雕刻出五龍大寨的輪廓。這片依山傍水的土地上,散落著如珍珠般的古井群落,在兒時記憶里閃爍著粼粼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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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五龍的水井如星落棋盤,水井灣、龍井壩、花土、廟土、后壩、河溝六口古井各踞一方。其中,水井灣、龍井壩、花土、廟土四口古井最得歲月偏愛,以豐沛甘泉滋養村落的晨昏四季:春日,井水漲滿青苔井壁,婦女浣衣的棒槌聲驚起水花;盛夏,男孩子們趴在井沿喝著涼津津的生水,暑氣消了大半;秋收后,井臺邊堆滿清洗紅薯的竹筐,倒映金黃暮色;寒冬,井口蒸騰的白霧與屋頂炊煙纏繞,織就溫暖的市井畫卷。
這些古井,不只是水源,是村落的脈絡、大地的血脈、時光的注腳,更是下五龍唇齒間永不干涸的鄉愁。
在烏江河畔的古井中,我獨愛花土井。她像一枚溫潤的老玉,嵌在記憶的褶皺里,每一道水紋都漾著童年的光。打記事起,我便與這方清泉結下不解之緣——那個尚無自來水的年代,十多戶人家的水缸里,都盛著從花土井挑來的清泉。
兒時的清晨,總在“吱呀”的木門聲中醒來。父親肩頭挑著水桶,沿泥濘小路走向花土。等我們起床,水缸里已裝了大半缸從花土井挑來的清澈井水。
有時,我們攥著衣角跟在父親后面,任露水沾濕褲腳,遠處蛙鳴未歇。井臺邊石板被磨得發亮,父親俯身汲水時,倒映在水面碎成一片銀河。木桶撞擊井壁的聲響,混著泉水叮咚,是清晨最動聽的樂章。
夏日午后,蟬聲沸反盈天。我們常光著腳跪在井沿,手觸那縷冰涼,涼意從指尖竄到心尖,暑氣頓時消了大半,直到暮色染紅遠山,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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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家里開加工房,用水量自然要比普通大,即使父親天不見就把水缸裝滿,到了中午也常用水缸見底的時候,如遇父親忙時,他總喊大哥去挑,或讓我和弟弟去抬。一根扁擔架著木桶,我和弟弟一人一頭攥緊繩索,踮著腳不讓木桶拖到地上。水晃得厲害,沿途灑下亮晶晶的水珠子。有時被父親撞見我們磨磨蹭蹭,他便抄起扁擔自己去挑,兩只大木桶在肩頭顫悠悠,轉眼不見人影,只留我們在后邊望著他的背影吐舌頭。
隨著年歲增長,和眾多的農村孩子一樣,我漸漸分擔著繁瑣的家務。農忙時節,大哥與父母上坡干活,弟弟放牛,而我則在家做家務,只有有空閑時間,我就會拿著自己喜歡的書籍,在知識的海洋里暢游。
每天清晨第一件事,是用火鉗撬開灶頭上封著的煤塊。待暗紅火苗從煤塊縫隙鉆出來,把大塊煤敲成小塊,碼在灶膛里,架上黑黢黢的鐵鍋添滿水。接著抄起扁擔,兩只木桶在肩頭晃出吱呀聲,踏著泥濘小路獨自去花土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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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路不算遠,可那十多米的小坡總叫人累得額頭沁滿汗珠。剛開始學挑水時,兩只木桶只敢裝半擔水,即便如此,沿途還得歇上好幾回才能晃到家。木桶里的水隨著喘息聲晃出漣漪,在小道上洇出濕漉漉的腳印,扁擔壓得肩膀生疼,卻也在跌跌撞撞中慢慢踩出穩當的步子。
小學畢業后,我升入尚嵇中學,三十多里的上學路,對我來說是不小的挑戰。那時沒有車,每周日中午,我背著米出門,沿泥濘的鄉村公路步行三個多小時到達學校。星期六中午,又步行回家,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路邊稻田在風里掀起金浪,仿佛在數著我離家的日子。
回到家縱是再累,也得先匆匆扒幾口飯。填飽肚子后,頭等大事便是洗衣服——那時沒有洗衣機,全靠一雙手在搓衣板上磨。洗衣費水,花土便成了我的常去之地,一來水源充足,二來那兒人少,無需排隊等候。
夏日的井坎,是被蟬鳴浸透的清涼角落。木桶撞擊井壁發出清越聲響,提上來的井水盛在盆里,浮著幾片解暑的薄荷葉。洗衣時,指尖剛觸到水面,暑氣便消了半分,洗衣粉在搓衣板上揉出雪白的泡沫,衣擺掠過水面,蕩起細碎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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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晾衣繩拉成金色的琴弦,洗好的衣服搭上去時還滴著水,水珠里映著碎金般的霞光。晾衣桿在掌心壓出紅印,卻不覺得累,只盼著晚風快些吹過,讓棉布盡快染上陽光的味道。夜里路過院子,能聽見衣服在風中輕輕晃動的聲音,像誰在悄悄翻曬回憶。第二天清晨去收衣服,布料早已干透,帶著露水般的清涼,領口處還留著井臺邊野草的淡香。
冬天的井坎卻換了副模樣。井口里騰起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沾在發梢上,像是撒了把碎鉆。雙手浸在溫熱的井水里,凍得通紅的指尖漸漸回暖,洗衣盆周圍很快結了圈薄冰。暮色四合時,抱著沉甸甸的衣服往家走,鞋底踩碎薄冰,發出“咔嚓”的脆響。
火爐屋里的炕籠早支好了,濕衣服搭上去,水汽立刻裹著炭火氣彌漫開來。守在爐邊打盹,衣服上的水跡漸漸縮成深色的紋路,最后終于變得平整干爽。等到衣服徹底烘干,夜已經深了,抱著帶著溫度的衣物上床,夢里都是井水的暖與爐火的香。
那些在井臺邊洗衣的日子,早已成了時光深處的剪影。如今再想起,指尖似乎還殘留著井水的觸感——夏日的涼,冬日的暖,還有歲月里永不褪色的煙火氣息。原來最尋常的生活場景,都藏著最動人的光陰故事,如同井水里倒映的星光,始終在記憶里溫柔閃爍。
后來村里通了自來水,花土井漸漸褪去往日的喧囂。再回去時,井臺邊長滿了野草,石板縫里的青苔比從前更綠了。俯身望去,水面依然清澈如鏡,只是不見了父親擔水的身影,也聽不見我們趴在井邊的笑鬧聲。指尖觸到冰涼的井水,忽然就想起那些踮腳看倒影的午后,時光仿佛在水里打了個旋,又緩緩流向遠方。
如今我走過許多名山大川,見過無數清澈的溪流,卻再沒喝過比花土井更甜的水。她不是波瀾壯闊的風景,只是一方藏在田間地頭的古井,卻用數十年的泉流,滋養了我的整個童年。每當想起她,便能看見父親擔水的背影,聽見井臺邊的歡笑聲,還有那些被井水浸潤的、閃閃發光的舊時光。

作者簡介

向選紅,1976年2月生,貴州省遵義市播州區新民鎮龍豐村下五龍人,2001年畢業貴州大學理工學院化學系,理學學士。現供職于遵義市播州區某鄉鎮中學,長期擔任畢業班化學教學工作。
曾任遵義縣第十三屆人大代表,新民鎮紅色文化工作組成員,是馬坪片區鄉村振興教育促進會和新民鎮教育慈善基金發起人之一,也是豐村下五龍鄉村振興議事小組成員和龍豐村《村史村事》業余編輯,長期擔任向氏國臣公支系家族委員會會長,現為政協播州區文史委特聘文史專員。
喜歡攝影,愛好寫作,專注地方文化傳播,自辦微信公眾號《大向傳媒》,以鏡頭捕捉鄉土風光,以文字記錄人文歷史,成為地方文化對外展示的窗口。業余時間筆耕不輟,累計創作詩詞、散文、紀實文學等超百萬字,完成《河內郡向氏族譜》二十余萬字的修訂工作。雖因文字得罪權貴,惹禍上身,仍堅守 “弘揚正能量、唱響好聲音” 的創作初心,以堅韌筆觸記錄時代變遷。
專注家鄉宣傳,共賞故土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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