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倫：關稅是自殘

譯自耶倫在CNBC的采訪

主持人：

她稱特朗普總統的關稅是“自我造成的最嚴重的創傷”。前財政部長兼前美聯儲主席珍妮特·耶倫今天早上與我們同在。我們非常高興能有她在此，畢竟我們都在努力弄清楚周圍正在發生的事情。

主持人：

耶倫部長，謝謝您加入我們。請幫助我們了解您所知道的，或者您如何看待，比如上周五以及整個周末所出現的一些評論，我們在嘗試弄清楚哪些關稅正在實施，哪些關稅已經取消。您怎么看？

耶倫：

我認為這實在是胡鬧。我知道當我們在周五晚上或者周六發現電腦、手機及電子產品將免于中國最高關稅時，很多人都感到松了一口氣。但是隨后我們昨天被告知，那只是一個臨時的緩解，未來還會有進一步的發展。所以，事情一直非?；靵y?；セ蓐P稅被加上后又暫停了。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這真是在制造一種環境，讓家庭和企業因對未來不確定而陷入癱瘓，幾乎讓規劃變得不可能。

主持人：

您是否收到過您以前的同行的來電，他們無論是盟友還是對手，或其他試圖了解情況的人？我很好奇您都跟他們說了些什么？

耶倫：

嗯，我確實接到過幾次電話，也有幾次會面。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該跟他們說些什么，因為情況非常嚴峻。我曾稱之為“自我造成的創傷”。對于我來說，特朗普總統正拿著一把大錘。他不僅在攻擊我們的盟友，還在用這把大錘重創美國經濟。我不理解關稅的原理。大多數經濟學家會說，如果您的目標是減少貿易逆差，征收關稅不會成功，也不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方法。更好的方法是加強財政紀律，而我們看不到這種可能性。也許這旨在讓美國制造業回歸，但我真的認為那只是一廂情愿的夢想，也難以實現。我們甚至可以質疑，在廣義上，這是否真的是一個理想的目標?，F在真的很難預測接下來會怎樣。與中國的對抗升級可能會帶來非常重大的全球影響。

主持人：

公平地說，拜登政府也對中國實施了關稅。所以我們馬上再談這個問題。但我很好奇，如果您重新戴上美聯儲的帽子，或者至少拿出您以前在美聯儲時的觀點，能否跟我們分享您上周在債券市場上看到了什么，以及您認為債券市場作為觀察當前狀況的一個指標，到底有多令人擔憂？系統中如果存在風險，您怎么看待這種影響將如何展開？

耶倫：

好吧，我們在過去幾周的金融市場中確實見到了一種非常異常的模式。通常當經濟環境混亂、不確定性高時，人們傾向于投資安全資產，這通常會把美國國債收益率壓低。但美國國債收益率卻上升了。當美國國債收益率上升時，通常會吸引資本流入，從而推動美元升值。但實際上美元卻貶值，而美國國債收益率卻上升。這表明投資者正開始回避以美元計價的資產，從而質疑作為全球金融體系基石的美國國債的安全性。現在，我為十年及三十年期國債拍賣順利感到高興。我不認為我們看到的是完全流動性耗盡的功能失調，但這一模式確實表明投資者對美國經濟政策的信心以及對那些基石金融資產安全性的信心正在喪失，這實在令人擔憂。

Kelly提問：

我就這一點有個問題。在您任內，由于更多依靠短債融資，一度遭受了一些批評，畢竟那時的融資規模出現了一些問題?，F在我們所處的局面與當時相當，甚至更糟糕，而且市場上也有一些傳聞。接下來一個小時內，我們會采訪 Ed Yardeni 等人，他們說新任財政部長可能會進一步提高短債的發行量。您認為在當前情況下，如果這意味著長端利率可能會進一步爆炸性上升，那么增加短債發行是否是個明智的做法？而就短債的發行而言，您認為這將帶來什么影響？

耶倫：

嗯……

（稍作停頓）

你知道，美國財政部在發行長期國債時長期遵循的策略是保持常規、可預測、有序的發行。我們并不試圖去操縱市場，而是看看沿著收益率曲線所發生的事情，而是宣布一個中期的債券銷售計劃，讓市場能夠理解。所以，我不認為因為長端利率上升而轉向大量發行短債是一個明智的融資策略。在債務上限問題解決后，短債的發行的確激增了，這主要是因為財政部通常會保持一個大約5到8千億美元的現金余額，而隨著債務上限變得越來越具約束性，這個現金余額幾乎被耗盡，不得不迅速補充。而短期國債則充當了緩沖工具，所以最初的發行就聚焦在這方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常規、按計劃、可預測的發行模式會將這一發行量降低。因此，目前若計劃大幅提高短債的發行量可能不明智。

主持人：

您是否認為中國有可能開始甩賣美國國債，或者干脆不再購買美國國債？上周甚至有一些猜測，其實是日本在這么做。就一個理性分析而言，有一種觀點認為如果中國這么做，他們其實是在傷害自己。

耶倫：

我的評估是，如果中國出售美元資產，將會推動其本國貨幣升值，同時對美國國債市場和全球金融穩定構成風險，這將損害他們自身，同時也會引發非常重大的升級。所以，我不認為中國會這么做。我相信中國希望我們能夠達成一項協議，雙方通過談判來降低這些異常的關稅。

主持人：

就所謂的“交易的藝術”來說，您認為目前誰擁有更多的籌碼？似乎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認為美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是全球最重要的經濟體，大家都需要跟美國做生意，因此我們對我們的盟友和其他國家擁有籌碼。另一種說法則認為，在接下來的90天內，中國可能會試圖與歐盟和其他國家建立自己的聯盟，從而在某種程度上要求我們做出讓步或者至少使我們對他們的籌碼減少。

耶倫

我認為特朗普政府當前所采取的政策，不論是在單方面征收關稅，還是在我們對北約的承諾以及對烏克蘭的處理上，都正在使我們的盟友對美國作為朋友和可靠盟友產生嚴重懷疑，還有我們所作出的包括通過《美加墨協定》向加拿大和墨西哥做出的承諾——而這些都在上屆特朗普政府時期達成的協議如今在沒有協商的情況下被拋棄了。所以，我非常擔心美國會變得孤立，被視為不可信賴的，這也給了中國與我們一些最重要的盟友（比如日本、韓國及其他國家）共謀合作，從而獲得影響力的機會。而那將構成一個非常重要的經濟區域。

主持人：

您是否就此與 Scott Bessent 討論過？

耶倫：

沒有，我沒有。

主持人：

我知道上周有一場前財政部長的晚宴，我不認為您也在場，但我很好奇您是否與他交流過，或者您是否與行政部門內的其他人有談話。我還想問一下是否與杰伊·鮑威爾（Jay Powell）談過，因為他可能也需要就如何處理這一切做出一些決定。我好奇，您如果再以美聯儲專家的身份發言，您認為美聯儲應該如何看待這一狀況？也就是說，人們有疑問：特朗普政府是否對這一市場有“保護傘”，是否能隨時取消關稅，或者會采取什么行動；另一方面，如果美聯儲實際上試圖支撐金融體系，他們實際上就是在支持這些政策。而目前還不清楚……其實不只是還不清楚，杰伊·鮑威爾顯然并不喜歡這些政策。

耶倫：

看，就股市來說，美聯儲從來沒有提供過“保護傘”。雖然如果出現對金融穩定構成的風險……讓我明確一點，我目前尚未見到這些風險開始顯現，也希望它們不要出現。美聯儲擁有一系列流動性工具，我預期他們會部署這些工具，正如2020年3月疫情發生后所做的那樣。您知道，我認為關稅政策及其帶來的不確定性構成了美聯儲面臨的最困難局面，因為美聯儲必須專注于其國會規定的兩個目標：物價穩定和充分就業。通脹水平雖然下降了，但還沒有達到美聯儲的目標。但有充分理由相信，通脹在一段時間內會大幅上升。正如我們在一些調查中看到的那樣……

主持人：

是的，我只想說，上一次您稱之為“暫時性”時，顯然并非暫時，而是根深蒂固，也許是貨幣供應量的問題，或者是財政支出的問題。那時您說通脹是暫時性，但其實關稅是一錘定音的、一時性的增加，不會影響二階導數，通脹會每年上升，而不是一次性上升。這正是“暫時性”的定義，尤其是在油價已經跌到60美元以下的時候。這正是使用“暫時性”一詞的時機，而不是上一次的情況。

耶倫：

好吧，上一次發生的很多事情也的確是一錘定音。但是“暫時性”意味著持續數周或數月，而那次顯然不是那樣，這次也可能會更長。真正的關鍵問題在于通脹預期，以及當價格開始上升時是否會出現第二輪效應。我認為價格會上漲明顯。就比如汽車，汽車展廳很快就會出現價格沖擊，許多價格可能會上漲，如果這些關稅不被撤銷。我們在最近的消費者調查中看到了通脹預期的上升。當然，這并不一定具有決定性意義，因為家庭通常不會自行定價，所以通脹預期上升并不意味著物價必然會立刻上升。但這是美聯儲必須密切關注并擔憂的問題。鑒于我們過去看到的通脹情況還未完全恢復正常，我認為美聯儲將不愿意降息。不過，衰退的概率已經大幅上升。我不愿意斷言一定會出現衰退，但數據顯示，如果這些關稅持續影響消費者的話，對家庭收入的影響大約達到4000美元，這將極大地打擊消費者在各種商品上的支出，而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性也可能會顯著減少投資支出，導致消費者和企業支出崩潰或大幅下降，從而可能引發嚴重的經濟衰退。

主持人：

我們感謝前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今天早上加入我們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