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下臺，韓國勢必左轉，怎樣看待韓國民主的底色和成色？

今天，2025年4月4日上午，韓國憲法法院通過尹錫悅彈劾案，尹錫悅即刻被罷免總統職務。尹錫悅成為韓國民主轉型以來執政時間最短的總統。

4月4日，在韓國首爾的韓國憲法法院拍攝的尹錫悅彈劾案宣判現場。

這場判決已經不是決定尹錫悅個人的命運了，而是關系到韓國未來多少年的大局，決定韓國的政治走向。接下來，韓國將在60天內舉行大選，韓國主要反對黨共同民主黨黨首李在明成為最熱門人選。韓國“變天”已成必然，韓國勢必“左轉”。

2025年3月8日，尹錫悅獲釋后來到首爾拘留所外向支持者表達感謝。

去年12月中旬，韓國執政黨國民力量黨黨首韓東勛為尹錫悅規劃了一個“提前離任路線圖”，目的就在于在時間上“拖死”李在明，阻止李在明當選總統。只有尹錫悅配合自己的政黨，讓本黨贏得大選，使下一任當選的總統出自與尹錫悅同一政黨，這樣才能讓尹錫悅夫婦在下臺后逃出生天，免于牢獄之災。無論于公于私，無論為國家、為黨派、為個人、為家人，從各種利害角度來說，都應該按照韓東勛給尹錫悅安排的這條路走下去。但尹錫悅不配合韓東勛為他設計的“提前離任路線圖”，把執政黨的如意算盤全打翻了，大概率將把自己送進監獄，同時也為李在明勝選提前鋪平了道路，創造了時間窗口。

4月4日，民眾在韓國首爾的韓國憲法法院附近慶祝尹錫悅彈劾案通過

4月4日，民眾在韓國首爾的韓國憲法法院附近慶祝尹錫悅彈劾案通過

4月4日，民眾在韓國首都首爾街頭慶祝尹錫悅彈劾案獲得通過。

尹錫悅下臺后，大概率將被追究刑事責任，難逃牢獄之災。韓國的政治體制跟美國有很大不同。1974年，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因“水門事件”引咎辭職后，副總統福特接任總統。但有一個條件，你上臺后得特赦我。所以，福特一轉正，就特赦了尼克松，使尼克松全身而退，逃過了牢獄之災。但韓國沒有副總統，這一點對現任總統來說是致命的。所以，韓國自從實現民主轉型、確立“87體制”后，從一開始就在制度上把總統的后路給堵死了。代行總統職權的是國務總理，由于只是代行總統職權，所以國務總理沒有權力發布特赦令，而且特赦要國會半數以上通過，不像美國只要總統簽署命令就行。韓國把邊邊角角的后路都給堵了個嚴嚴實實，真是把權力關進了籠子，讓你無路可逃，這也是為什么韓國總統下臺后中招率特別高的原因。所以，今天的判決，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為民主韓國點贊，這都是法治的勝利。

4月4日，尹錫悅的支持者聚集在韓國首都首爾的總統官邸附近。

4月3日，首爾，尹錫悅支持者在韓國憲法法院附近示威要求駁回彈劾

對于李在明來說，阻擊他當選的有一個司法上的“絆馬索”。去年11月15日，李在明涉嫌違反《公職選舉法》案一審，李在明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今年2月26日，李在明出席其涉嫌違反《公職選舉法》二審的最后一次庭審，檢方當庭提出對他判處兩年監禁的要求。3月26日，韓國首爾高等法院對李在明該案件作出二審判決，推翻一審判決結果，李在明被判無罪。如果到終審判決時，判定李在明有罪，那么李在明將喪失國會議員資格，沒有辦法參加總統選舉。現在的問題是：時間，時間，還是時間！李在明能否在時間上能跑贏法院的判決，成為他當選下一屆韓國總統唯一的懸念，也是最大的變數。

2025年4月4日，警察在韓國首都首爾的街頭警戒。圖據新華社/法新

2025年4月4日，警察在韓國首都首爾的總統官邸附近警戒。圖據新華

韓國一審、二審、三審在時間上有一個“633法則”，也就是一審的時間6個月，一審到二審間隔3個月，二審到三審間隔3個月。3月26日二審宣判，再加上3個月時間，也就是6月26日將迎來終審判決。而尹錫悅正式被彈劾下臺后，根據韓國憲法，將在60天內舉行大選。這樣推算下來，大選的時間應該是6月3日之前，李在明剛剛來得及！因為他的案子三審6月底才宣判呢。兩個時間在賽跑。李在明將不僅逃出法律的生天，免于牢獄之災，還會順利當選韓國總統。如果李在明當選了韓國總統，他所面臨的所有犯罪指控將被化為烏有。因為韓國畢竟不是天堂，而是人間，無論韓國的司法再怎么獨立，也沒有那么理想化。就連美國，特朗普一勝選，所有的案子就立刻煙消云散，就當沒發生過一樣。

韓國首爾青瓦臺。（攝于2015年10月7日）

韓國首爾青瓦臺。（攝于2015年10月7日）

從尹錫悅事件也能看出來，韓國左翼也一代不如一代了。當年的兩位金先生（金泳三、金大中）、盧武鉉、文在寅這些韓國左翼政治家，都是很有政治理想和情懷的政治家，而現在李在明這一茬韓國左翼，越來越像政客。去年12月3日，尹錫悅為什么要鋌而走險悍然發動“憲法政變”、當家造反？就是因為反對黨共同民主黨利用在國會的多數議席優勢，屢屢阻擾尹錫悅政府議案的通過，干涉總統的正常執政，不斷彈劾政府官員，使整個行政系統陷入癱瘓。執政黨支持的，通通反對；執政黨反對的，通通支持，純粹成了“為反對而反對”，毫無合作精神?？梢灶A見，李在明如果當選總統，一定要把尹錫悅往死里整。你再看看當年的人家金大中，一上任就特赦了全斗煥和盧泰愚。尹錫悅的罪過再大，也大不過當年的全斗煥。當年金大中尚能對全斗煥如此寬容。要知道，金大中在軍政府統治期間是飽受迫害的，命都差點丟了?，F在的韓國左翼已經沒有金大中那老一輩左翼的寬容精神了。

3月26日，在韓國首爾高等法院，李在明（中）在二審被判無罪后講話

但話又說回來，即使對方再不像話，你老尹也不能夠用違憲的方式來反擊。用戒嚴令來制衡反對派，反擊在野黨，并不是正常的政治博弈。一旦開啟這一危險先例，以后在野黨上臺了，他們也可以如法炮制用戒嚴來反擊反對派。那時就離軍政府不遠了。尹錫悅當初把國家軍隊當成自己的私家軍隊，悍然違背法治原則。而且，說句政治不正確的話，你干成了也行啊，結果整個戒嚴過程做得是荒腔走板，水平那叫一個low。他就不是一個老成謀國的人，從這一點來看，還真有幾分像特朗普。無論從他的個人利益還是民主理念角度，我都不支持他當初戒嚴的做法。

2025年2月20日，尹錫悅在韓國首爾憲法法院出席總統彈劾案庭審。

這場韓劇終于劇終。回看這4個月來韓國這部大戲，斗爭的雙方——執政黨和反對黨這兩大黨，現在看來在民主方面都存在缺陷。決定一個國家民主水平高低的到底是什么？向來有“制度派”和“文化派”兩種觀點。一派認為制度決定民主水平的高低，另一派認為文化決定民主水平的高低。而我認為，這兩派的觀點都有道理，但都不全面。其實，制度、文化兩個都重要。再漂亮的成文制度，總需要與其配適的文化與共識，才能起效。民主文化是土壤，民主制度是建立在土壤上的成果。文化是上游，制度是下游，制度是文化流淌下來的一個自然結果。制度決定一個國家民主的底色，文化決定一個國家民主的成色。

韓國國會議事堂，位于漢江的汝矣島上。本人攝于2015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