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牌文化——養馬洲記

鄭國光

步入花甲之后，往事漸漸的淡去，但童年的記憶反倒清晰了起來。在我童年的萬花筒里，能有斑斕色彩的莫過于荒蠻、狂野之地——養馬洲。

養馬洲是富屯溪洪水沖擊形成的一塊凸起的沙洲。邵武乃閩越之要沖，相傳古時多有兵家扎營據守。沙洲上水草肥美，自然成為兵家放馬之地，故此得名。

沙洲連延數里，被一種叫“狗牙根”的綠草覆蓋其上，這種植物生長著柔紉的枝蔓，貼著地平面，手挽手地把一掬散沙嚴嚴實實地，如同綠毯一般包裹著。在低凹處，還生長著水柳、蘆葦、葛藤、野葡萄等喬木和藤蔓植物，樹撐著藤，藤繞著樹，疏密相間,形成一簇簇綠色“氈房”，構成迷宮般的世界。

說其蠻荒，是因為這里人跡罕至，保留原始自然生態。古代兵家牧馬，現在農家放牛，常有鳥獸出沒。顯得寧靜而又神秘，讓人有種冒險的沖動。但又不乏溫馨。春天來了，到處花團錦簇、彩蝶飛舞，鶯雀歡歌，正好成為兒童嬉戲、追逐玩鬧的場所。若是躺在草坪上享受春天的暖陽，也有童話般境界。到了深秋，黑幽幽的野葡萄、紅通通的野山楂、黃橙橙的野草莓，既解饞，還是當時最佳營養補充。那個年代，溫飽還沒有真正解決，哪有體驗浪漫的童真。記得小時候，義務參加農場割水稻一整天，就為分得了兩個饅頭，能吃到饅頭，那是一種奢侈的享受，還得孝敬一個給奶奶嘗鮮。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富屯溪為我們提供了豐富蛋白質來源。夏日，每當放學后，趁太陽還未下山，我們總會到河里潛水摸一袋河螺，這就成為餐桌上的主要美食。吃不完還可以換點小錢，湊齊了可以交學費。制作潛水眼鏡，是我們這幫孩子的絕活，其核心技術就是選擇與眼框一般大小的兩節竹筒，按眼框的曲線把竹筒的一端用小刀或銼子反復打磨，削成嚴絲合縫、緊貼眼框的鏡框。另一端取平琢槽安裝鏡片。鏡片的制作，則是用剪刀將玻璃放在水中，慢慢地修剪成兩個圓型鏡片，鑲嵌在竹筒鏡框上，用蠟一封，就大功告成了。我最佩服的是大哥，每逢假期，他就帶著用廢舊的自行車鋼絲自制的魚叉，就在養馬洲旁的富屯溪里，在齊腰深的水中叉魚，每天都有一大串沉甸甸的魚獲，黃角魚、鱖魚、河鰻，還有現在已經絕跡的金黃色的泥鰍魚，有時還有甲魚。那時我最開心的事是半路迎接大哥歸來，接過沉甸甸的魚串，從鄰居家門口經過，那是何等的榮耀！

說其狂野，是因為它歷盡滄桑，飽經洪澇的襲擾，每當洪水襲來，它變成一片澤國。它以寬闊的胸懷，接納奔涌而來的洪水，平息咆哮的浪濤。此刻，它寧可犧牲自己，以此減少對下游的傷害。每當洪水退去，它便滿目瘡痍，蠅蟲滿天，腐臭遍野，到處可以聽到被洪水驅走的野鴨、山雞、斑鳩還有許多不知名雁雀返家的哀鳴。然而這破碎的家園，依舊充滿著誘惑，退潮正是趕潮的時節，孩子們冒著蚊叮蟲咬、荊棘刺膚、泥濘滾爬的風險，紛搶著撿取洪水漂遺的枝柴。退潮時，沙洲就像一個濾網，潮水順著沙質土壤直接滲到土里去了，此時，低凹處積水里，滿是魚蝦，每個孩子徒手都能滿載而獲，這算是這片荒野最康慨的饋贈了。一場趕潮下來，已是體無完膚。可怕的是被牛虻叮咬，那紅腫痛癢幾天不退。退潮的積水很毒,染上無名腫毒,也是常有的事。濕熱時節，有時林中飄忽一種瘴氣，家長常以此恐嚇孩子，孩子哪知深淺，總是偷偷地跑去。

養馬洲給我們的也是一幅斑駁陸離的童畫，在那里所體驗到的是充滿悲歡中別樣的童趣。仔細的想來，它所給我們的又何止這些。

——它賦于我們勇于挑戰的品格。沙洲充滿荒蕪和神奇，要想從中獲取，就要承擔蟲、蠅、蛇、蝎等傷害風險。說來也怪，小時我曾兩次溺水，卻都是同一個人所救，真不知是命賤，還是老天不收，冥冥之中仿佛上帝伸出一只手。即便如此，我還是愛水如命，游泳至今還是我喜愛的運動。細細想來，改革開放正為這些吃過苦的孩子提供了舞臺，從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飛出的鳳凰真不少。

——它給予我們抵御挫折的韌性。沙洲歷盡洪澇滄桑，卻能在廢墟中迅速崛起，重新煥發生機，靠的是它賴以生存的韌性。人生總是與不順相伴而行，逆境與挫折會出現在我們人生的每個階段上。是大自然賦予它的韌性，韌性不同于剛性，卻更有生存的空間。韌性不是遇難無畏的掙扎和較量。有韌性的人，是可以從逆境中反彈回來，并且能夠持續地從逆境和困境當中成長獲益。有韌性者有耐性和耐心，這是人在事上磨心的結果，苦難磨煉他們毅力，當今社會，探究知識奧秘，培養創造能力，離不開堅強意念和耐勞的精神。

——它幫助我們塑造獨立的人格。沙洲慷慨的饋贈，讓孩子早早地分擔家庭的重擔，砍柴、喂豬、抓魚……集體收地瓜、花生，收成后，孩子們爭先恐后帶著鋤頭到地里挖尋遺漏在地的果實。吃苦的過程，鍛煉了孩子的思維能力和做事風格，遇到問題使他們能獨立判斷、分析，漸漸培養出自己思維方法和獨立人格。有了吃苦耐勞的精神，就會從小養成克服偷懶和磨蹭的習慣，提早獨立，更早的懂得處事之道。

——它培育我們心存感恩的良知。沙洲賦有的舍我利人的犧牲精神，是對孩子們鮮明的示范。從心理學的角度講，經歷困苦環境的孩子懂得收獲不易，對他人給予的幫助和支持更加敏感和珍惜，從而增加了他們對感恩的認知和表達，幫助他們滋長和形成知恩圖報的善舉。截至目前，邵武捐資助學最大最多的就是從這片土地長出的翹楚。

養馬洲也是人生的萬花筒，它穿越童年的夢幻，理性的告訴我們，用生活平凡的元素，就能創造屬于自己的精彩；它還告訴我們，人生不同的選擇和經歷，就會展現不同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