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易
12月18日,在網易傳媒主辦的“2025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業大賽”頒獎典禮暨AI投資論壇上,前KPCB中國主管合伙人、創世伙伴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周煒做了《“世界在改變”——新局勢下中國科技企業的突圍之道》的主題演講,系統闡述了中國在全球AI與智能科技競爭中的獨特優勢、挑戰與戰略路徑。周煒認為,中國企業家核心競爭力來自對于下一代智能科技產品的產品定義能力。
周煒認為,中國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并非僅限于傳統認知中的供應鏈與制造能力,而更在于定義下一代智能產品的能力。他以智能手機與智能電動汽車為例,強調喬布斯與馬斯克的成功本質上是對產品交互與體驗的重塑。中國互聯網企業在“黑暗森林”式的高強度競爭環境中,鍛煉出對用戶需求的極端敏感與快速迭代能力,這種能力使中國企業家能夠不斷預判并滿足用戶尚未言明的需求,從而在智能硬件、AI應用等賽道形成差異化優勢。
與此同時,周煒提出中國具備硅谷所不具備的“規模化的速度”,能夠在技術落地、市場推廣與生態構建中實現高速推進。在AI與機器人領域,他認為全球實質性的競爭者只有中美兩國。盡管美國在部分領域擁有如蘋果、特斯拉這樣的“頂尖虎豹”,但中國企業憑借群體作戰與市場覆蓋能力,很可能在眾多細分領域占據從第二到第二十名的位置,形成“狼群戰術”式的市場包圍。
在出海與全球化方面,周煒明確建議中國企業應從創立之初就面向全球市場,目標是半數以上收入來自海外。他引用微軟的歷史策略,強調“最廣泛被應用的技術(市場接受度最高的產品)才會最終勝出”,因此早期讓國際用戶形成使用習慣與依賴,是實現長期全球化布局的關鍵。
“我們希望投的每家企業從第一天都應該面對全球市場,希望至少一半的收入是從國外來的,這才是這一代中國企業最重要的使命,我們不應該像互聯網時代一樣,只是在國內競爭,應該第一天就走出去。”周煒提到。
周煒也坦陳當前中國資本市場在支撐高估值科技企業方面仍面臨挑戰,他呼吁通過政策與投資生態的優化,提升中國資本市場對科技創新企業的支持力度,從而在更多領域培育出全球領先的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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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新一代人工智能創業大賽”是由網易傳媒發起主辦,旨在挖掘頂尖創業團隊,12月18日上午舉行了總決賽,下午舉行了頒獎典禮暨AI投資論壇。投資論壇聚焦AI全球化與商業化路徑的深度剖析,以及圓桌思辨了具身智能、Agent等今年AI領域最熱的話題,探討了系列AI從技術探索走向產業落地的關鍵命題。
以下為創世伙伴創投創始主管合伙人周煒演講的內容(經編輯略有修改,小標題為后加):
大家下午好!先簡單介紹一下創世伙伴創投(CCV)的背景,我們的核心團隊來自KPCB中國。我是KPCB中國的原管理合伙人,CCV核心團隊經歷了KPCB在中國從創始到在中國十年的歷程。在KPCB期間,我們跟硅谷一直保持非常密切的聯系,每個月都會飛過去交流。我們創建CCV以后,也把國際化作為我們重要的投資方向,目前CCV在硅谷和新加坡都有團隊和辦公室,也在AI和機器人領域進行密集的觀察和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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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這些背景,這是我們目前全球布局,目前在三大領域都有比較重要的布局(Go AI ,Go Robotics,Go Global)。今天重點講AI在全球化的觀察,大家知道美元的LP對中國的投資比較猶豫,他羨慕中國的技術領先,但是里面有太大的不確定性。我們一直跟他們講,在不確定性中怎么找到確定性的回報,中文中“危機”是危和機同時存在,英文中的危機只有危險或者風險的意思,在我們看來是兩面性的東西。
大家都很清楚我們現在面臨的局面:不確定性,各種反全球化以及針對的AI地域性的限制。
我今天的核心還是要談機會。首先非常明確,大家都知道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2024年前11個月的出口順差達到了1.08萬億美元,這是歷史上從來沒有任何國家達到過的。前兩天Elon musk在X上轉發了美國經濟學家杰西·佩爾坦關于中國國內市場規模的帖子并表達了贊同,杰西·佩爾坦在翻老世界銀行的數據時,發現一個扎心事實——“中國外貿占GDP的比重其實只有20%,中國的國內市場比多數人想象的要大得多”。雖然我們一直認為內需沒有特別提振,他的觀點認為中國自己的消化能力是非常強,并不是僅僅靠出口生存。這種情況下,中國除了自己的市場,在前沿、科技和創新領域,過去30年積累出來的優勢,是中國現在能夠實現現在1萬億順差的情況下,還能夠有這樣的內部消化能力的重要元素。
所以,機會在哪里?我們在四年多之前就已經給海外投資人在講,中國人工智能和機器人的初創企業整個面臨日本“1970時刻”。1970年是日本的重要年份,我們今天耳熟能詳的品牌,在1970年是個坎,1970年之前基本只在日本國內能夠看到,但是1970年之后你會看到它們爆炸式走向全世界,全世界都知道這些品牌。
甚至去年菲律賓出現了中國醫療創業企業的創始人,被華人騙到那里綁架殺害的故事,如果你關注過歷史的話,你會看類似的故事在1970年在1980年在日本同樣發生過。我們在現在很多方面都很像那個時候的日本,只是這波我們走出去的是更加高科技、更加智能化的產品,他們那個時代走出去基本上是機電類的產品。
“黑暗森林”競爭模式
鍛出中國定義智能產品能力
很多人在爭論中國企業現在走向海外或者全球競爭主要競爭力來自哪里?很多人會講供應鏈、制造業,其實我覺得這都是其中一部分,我覺得中國企業家目前這個時機最強的競爭力來自對下一代智能產品的定義能力。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智能手機在喬布斯之前早就出現了,但是喬布斯為什么成功了?除了他的美學一大堆東西之外,最核心的是他重新定義了智能手機應該怎么跟人交互,跟原來非智能手機有什么區別,交互方式,結果造成了我們的孩子見到一個屏幕就會去滑就會去點,人類行為模式被改變了,交互行為被改變了。
Tesla為什么能成功呢?電動汽車其實100年前就有了,汽車剛發明沒多久之后就有鉛酸電池和電動汽車,大概能開幾十公里。
Elon musk為什么厲害?他重新定義了電動汽車,電動汽車核心不是電動,而是智能,它是一個跟你交互的智能產品。
所以你看到的某家傳統跨國車企在三年前出了那款全球第一款超過一千公里續航力的豪華電動汽車的時候,你看到那個內飾圖,你就知道他走錯路了,因為他里面全是真皮、真木頭,他強調的僅僅是我續航能力很強,他的理解完全是錯的,他還是老一代的對汽車的理解,只是動力變了。這就是所謂的產品定義能力。
中國的互聯網企業進展到今天,他們通過互聯網錘煉出了一種中國的“黑暗森林”的競爭模式,我們為什么一直在講黑暗森林,《三體》這本書對中國的創業企業影響是很大的,我在2010年左右,我記得就在騰訊參加過一次關于三體和中國創業的關系。當時我們就看到,就中國這種競爭形式跟美國很不一樣,它是無數人在跟無數人競爭,隨時隨地的競爭,而美國你會發現它企業新模式出來以后,短期內只有幾家競爭,很快競爭對手就沒了,所以他們的產品一旦定型很少變化。
十幾年前,那個時候Twitter還沒被Elon Musk收購,我們(KPCB)投了Twitter,我跟他的Founder也聊過,他的產品連Button都沒改過。我說你養著一萬多的員工在維護代碼,你不崩潰嗎?特斯拉現在也面臨一樣的問題,它的電動汽車發布以后到現在沒有什么大的變化了,這是美國的特征,沒有激烈的競爭決定了他靈光一現非常聰明的發明就停在那了。但我們有能力,因為這種黑暗森林的理論,我們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造成每一個企業家都在拼命地想,我怎么才能提前滿足用戶自己都不知道的需求。
所以,這就給了我們的中國企業家定義下一代智能產品的定義能力,并且在不停的小步快跑,不停的更新換代,這是我觀察到的中國企業家在海外競爭跟美國企業或者其他國家的創業者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這一點。
這就給了我們很大的機會,雖然現在中國面臨的國際局勢很挑戰,但是我覺得用這句話很貼切:“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那看我們能抓住哪一點來實現我們想要的東西。
AI和機器人主要玩家只有中美
下一步講講AI機器人,我覺得AI和機器人是分不開的。 AI是大腦,機器人是AI的身體,在很多情況下,可能AI不需要身體,是純線上的,但是很多對我們真正生活有用的東西是帶著身體的,電動汽車也是機器人。這也是我們基金投資的核心策略,全面走向AI,全面走向機器人,全面走向全球化這是我們的三大核心。
這個我想大家最近也聽得比較多了,Global Chinese就是全球的華人。說到AI的競爭,包括我跟歐洲的合作伙伴聊,他們經常問到關于AI競爭中,歐洲他們應該扮演什么角色。我都會很直接地告訴他們,你們沒有角色,全世界就是中國和美國競爭,你要選擇的,僅僅是跟誰合作,出錢出力,那將來你可能會獲得更多的優惠條件,這東西不是哪個國家都可以玩的東西,而現在非常明確,AI和機器人這兩個領域就只有中美兩國能玩。
這也是美國的AI巨頭在國會聽證會參加聽證的時候,一堆人,你能說的名字的人都在那,反而是最不出名的講得最有價值。這是微軟的副董事長和總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在參會的人中,他最沒有名氣,但他說的話是我聽到最有價值的一段話。其他人都說中國是最大的威脅,我們技術一定要領先,我們就贏了,為了讓技術領先,你們要放寬管制,其他人是為了說服國會放寬管制,但只有他說的這段話我非常欣賞。
他的意思大概是說,一個新的技術在全球競爭的時候,并不是最領先的技術會贏,歷史上已經無數次證明,只有最廣泛被應用的技術才會贏,這充分地說明了微軟的策略,微軟的產品在任何一個產品上,它都不是這個領域最好的,但它是最廣泛被應用的。
操作系統在中國很多年幾乎全是盜版,但微軟從來不打擊盜版,隨便你們盜,因為他要把你用戶習慣和Adaptation養成,他才能賺錢,所以這是非常有價值的一句話,我覺得這也是給我們中國企業走向海外以及未來競爭最核心的建議,就是讓別人最早地、廣泛地使用我們的產品,形成依賴,形成習慣。
在AI這個領域,我們覺得很有趣,以前美國是走開源、公開的路線的,現在他們全部閉源了,Open AI變成“Close AI”了,但中國的DeepSeek反而是走開源的,我覺得這條路線是對的,應該堅持走下去。
那同時你會看到歷史上智能手機領域,蘋果確實很厲害,它走了個閉源系統,他把錢賺走了絕大部分,但是從用戶數量來說,安卓是最大的,而中國的產品后來基本上是安卓覆蓋了所有的領域,蘋果系統只有它一家。
換句話來說,美國是靠出類拔萃的企業賺錢,但是中國企業靠的是公開的、開源的市場,廣泛地占據市場。最終占據最大市場的,我想仍然是機會最多的。
我覺得經過一些年AI的發展和機器人發展以后,將來,中國企業和美國企業的關系很可能是:在有些領域可能美國的企業太出類拔萃了,以至于它是穩穩的世界第一,像蘋果、特斯拉,仍然在各自領域是全球第一。就在這兩個領域,很明顯,從第二名到第20名可能幾乎全都是中國企業。
同樣的情況會發生在AI和機器人領域。中國企業是狼群戰術的跟隨,對方可能是一只虎一只豹,但我們是狼群,我們能把全部的其他都吃掉。
某些領域中國現在也是絕對的領先,像比亞迪,像電池寧德時代,還有很多的智能硬件產品,中國企業無論是規模還是技術,都是全球第一。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希望得到的是整個產業鏈的全面升級。
今年我覺得政策層面有個很好的走向,但目前不知道未來結果怎么樣,就是希望包括汽車行業,品牌廠商不要去過度壓榨供應鏈。因為你只有讓供應鏈跟著你一起賺錢,我們才能有一批的從底層,從供應鏈的源頭一直到最終的品牌全面的領先。
華人AI大牛為什么不回國創業?
最近大家看到各大美國的AI企業發布會里,華人的面孔占了大多數,還有一張有名的照片,里面大概20多個人,有五六個非華人,后面的新聞是過了三個月之后,這幾個非華人都已經不在了。
兩個月前的一個晚宴上,我在硅谷碰到一位年輕人很有趣,他背個雙肩包,像個大學生的樣子,我們在一起聊天,我身邊對沖基金的人非常興奮地問他,我上次推你的那房子你買了沒有?他說沒買,對沖基金的人說,哦,那行,我這還有一堆兩千萬美金的房子。我當時就驚了,這小伙子買房子都看2500萬美金以上的。后來才知道他是誰,就是那個被1億美金年薪挖走的年輕人。我一會兒可以簡單聊兩句資本市場的重要性,他為什么能用這個金額挖到年輕人?
另外一個例子是,一位Anthropic的華人離開Anthropic,加入了另一個美國企業,他為什么不回國來創業?我覺得這里面有個問題,就是我們有沒有足夠強大的資本市場支撐。我覺得強大的資本市場很重要,這是我們要呼吁的。
我想提醒給大家,就是Google的前CEO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dt),他前幾個月訪談里一直在講在AI方面中國會超過美國,提醒美國要注意。但最新的訪談他認為中國不可能超過美國了。
我們不能只說中國強,我們還是要提一下Eric Schmidt的核心理由就是,中國現在的本土資本市場沒法支撐,為什么?因為美國的這些市場。最近我剛剛看到新聞,美國Waymo計劃以近1000億美元的估值,融資逾150億美元。美國現在萬億美金的公司有一大堆,大家可以說是泡沫。但是你想,這種估值的項目,他融個三千億美金,也只攤薄30%,企業家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是中國企業,估值也許只有50億美金。你能想象你能融資3000億美金嗎?你融30億美金都要攤薄40%。從這個角度來說,資本市場越蓬勃發展,企業才越可能融到更多的錢。當你的估值和整個活躍度下降的時候,創新企業是拿不到那么多錢的。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足夠多的錢。我剛才舉的例子,像離開Anthropic的年輕人,他完全可以回國創業。如果放在七八年前,我相信他會回國創業,他今天為什么沒回來?他可能也估計到了,回來拿不到太多的錢,差太多了,但凡差不多他可能就回來自己創業了。所以我覺得這一點可能是我們現在面臨的最大的挑戰,怎么樣才能夠通過全面的政策,能夠提振資本市場實現整個生態的活躍,我們就會出現一線玩家,不僅僅是第2名到20名,No.1也有很多領域會是中國企業。
最后就一句話,我們強烈鼓勵企業從第一天就開始走向全球化。這也是我們基金投資可能跟很多基金略有不同的地方,我們希望我們投資的每個企業從第一天應該面對全球市場,希望有至少一半的收入是從國外來的,我覺得這才是這一代中國企業最重要的使命,我們應該不像互聯網時代一樣,只是在長城內競爭,應該第一天就走出去。
謝謝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