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甘軍與國民軍蘭州之戰(zhàn)始末

民國初年，甘肅境內軍閥割據，局勢混亂，全省被劃分為“八鎮(zhèn)”，各路地方軍閥擁兵自重，各自為政，全然不聽甘肅行省統一號令。這八鎮(zhèn)之中，涼州、甘州、西寧、寧夏四鎮(zhèn)由回族軍閥掌控，隴東、隴南、河州、肅州四鎮(zhèn)則歸漢族軍閥管轄，各鎮(zhèn)之間壁壘分明，時而互相牽制，時而彼此攻伐，百姓深受戰(zhàn)亂之苦，中央政令更是難以在甘肅落地。這種分裂割據的局面，直到國民軍進入甘肅后，才被徹底打破，而一場圍繞蘭州展開的大戰(zhàn)，也由此拉開序幕。

國民軍入甘后，劉郁芬被任命為代理甘肅軍務督辦，肩負起統一全省軍政的重任。上任之初，劉郁芬便深知甘肅局勢復雜，若想站穩(wěn)腳跟，必須拉攏部分地方勢力，同時削弱不聽號令的軍閥力量。他首先爭取到寧夏鎮(zhèn)守使馬鴻賓的支持，馬鴻賓手握兵權且在回族軍閥中頗有聲望，得其相助，國民軍在甘肅的根基初步穩(wěn)固。隨后，劉郁芬以整頓軍紀為名，剪除了肅州一帶不聽調遣的軍閥李長清，此舉震懾了不少地方勢力，肅州鎮(zhèn)守使吳桐仁、河州鎮(zhèn)守使裴建準見狀，先后表達了對國民軍的諒解與支持，劉郁芬的統一之路看似進展順利，卻也徹底觸怒了隴東鎮(zhèn)守使張兆鉀與隴南鎮(zhèn)守使孔繁錦。

張兆鉀麾下兵力雄厚，是甘肅漢族軍閥中的實力派，早有稱霸甘肅的野心，對劉郁芬推行的統一軍政政策極為抵觸，認為其觸及了自己的核心利益。他暗中派人偵察國民軍的兵力部署與武器裝備，摸清對方虛實，同時積極擴充軍備，將韓有祿旅收編為自己的第五旅，壯大自身實力。為了形成反國民軍聯盟，張兆鉀又派人聯絡隴南鎮(zhèn)守使孔繁錦、駐臨洮的第四混成旅長宋有才、駐阿干鎮(zhèn)的游擊司令黃得貴，以共同對抗國民軍為誘餌，促成各方結盟。

恰在此時，早已被打倒的北洋軍閥吳佩孚，妄圖東山再起，自稱十三省聯軍總司令，派人四處聯絡各地軍閥，企圖組建反國民軍同盟。吳佩孚的代表花天一專程趕赴甘肅，與張兆鉀、孔繁錦等人密談，極力鼓動甘肅地方軍隊聯手反馮，這無疑給張兆鉀增添了底氣。張兆鉀認為時機成熟，無需再隱忍，當即決定率先起兵反抗國民軍，一場席卷甘肅中部的蘭州之戰(zhàn)，就此爆發(fā)。

民國十四年四月初，張兆鉀正式下達出兵命令，任命劉福生為前方司令，率領三個旅的兵力，從隴東出發(fā)，向西直撲蘭州。孔繁錦隨即響應，命令麾下旅長范連泌率領五營兵力，向隴西一帶開進，配合張兆鉀部夾擊國民軍。劉郁芬早已察覺張兆鉀的異動，得知其起兵消息后，立刻做出部署，派遣旅長梁冠英率領所部趕赴定西以東的青嵐山布防，嚴陣以待；同時下令張維璽旅出兵，攻打對蘭州威脅最大的黃得貴部，雙方在阿干鎮(zhèn)展開激戰(zhàn)，張維璽旅作戰(zhàn)勇猛，很快便攻占阿干鎮(zhèn)，解除了蘭州南側的直接威脅。

不久后，張兆鉀部與韓有祿旅、范連泌旅、宋有才旅以及黃得貴殘部正式組建甘肅聯軍，兵力遠超蘭州城內的國民軍，隨即對國民軍發(fā)起大規(guī)模進攻，戰(zhàn)火迅速蔓延至蘭州外圍各地。

五月十二日，張兆鉀部的先頭部隊率先抵達定西境內，向國民軍梁冠英旅駐守的西鞏驛前哨陣地發(fā)起猛攻。西鞏驛地勢險要，是蘭州以東的重要屏障，梁冠英旅官兵依托工事頑強抵抗，卻難敵聯軍兵力優(yōu)勢，最終失守。拿下西鞏驛后，聯軍士氣大振，劉福生隨即指揮部隊向青嵐山發(fā)起總攻。令人意外的是，劉福生采用的竟是極為古老的戰(zhàn)斗隊形，作戰(zhàn)時由掌旗員舉著軍旗沖鋒在前，后面跟著密集的士兵列隊推進，這種戰(zhàn)術在國民軍的猛烈炮火面前不堪一擊，劉部士兵傷亡慘重，進攻屢屢受挫。

久攻不下青嵐山，劉福生改變戰(zhàn)術，兵分兩路：一路繼續(xù)正面猛攻青嵐山，牽制梁冠英旅主力；另一路悄悄向定西縣城迂回，企圖切斷梁旅退路。韓有祿旅則從青嵐山北溝繞道而行，直奔定西西北的十八里鋪，計劃與迂回部隊形成合圍，將梁冠英旅一舉殲滅。危急關頭，劉郁芬接到前線戰(zhàn)報，當即下令梁冠英放棄青嵐山與定西，率部迅速撤回蘭州駐防，提前跳出了聯軍的包圍圈。劉福生不費吹灰之力占領定西，誤以為國民軍怯戰(zhàn)，隨即率領部隊繼續(xù)向西推進，直逼蘭州城郊。

面對甘肅聯軍的步步緊逼，劉郁芬迅速調整部署，將蘭州周邊的國民軍全部集中，全力構筑防御工事，做好蘭州保衛(wèi)戰(zhàn)的準備。具體布防如下：梁冠英旅扼守蘭州以東的桑園子一帶，這里是蘭州東大門的咽喉要道；安樹德旅駐守馬架山至皋蘭山一線，掌控蘭州城南的制高點；張維璽旅駐守阿干鎮(zhèn)，防范聯軍從南側偷襲；督辦公署手槍旅則作為預備隊，隨時待命支援各線。

盡管防御部署周密，但國民軍的兵力短板也十分明顯，除了梁冠英旅兵員充足、戰(zhàn)斗力較強外，其余各旅均存在兵員短缺問題，武器裝備也參差不齊，整體戰(zhàn)力堪憂。劉郁芬深知僅憑現有兵力難以長期堅守，一邊急電馮玉祥請求派兵增援，一邊派人聯絡暫編第七師師長馬鴻逵，令其率部進占固原，牽制張兆鉀的后方兵力，緩解蘭州壓力。

五月十八日，甘肅聯軍對蘭州發(fā)起全面進攻。劉福生指揮五個營的兵力，猛攻蘭州以東的響水子峽口，梁冠英旅依托有利地形與堅固工事奮力抵抗，聯軍數次沖鋒均被擊退，傷亡慘重，始終未能突破峽口防線。韓有祿旅則調轉方向，向馬架山發(fā)起進攻，企圖從南側打開蘭州東大門，雙方在馬架山展開激烈鏖戰(zhàn)，陣地數次易手。經過一天血戰(zhàn)，劉福生部終于攻占桑園子以南部分地區(qū)，韓有祿部也拿下了豆家山、沈家河、袁家營等地，國民軍防線出現多處險情。

危急時刻，劉郁芬急調督署手槍旅增援梁冠英旅，組織兵力展開反擊，經過殊死拼殺，成功奪回部分丟失的高地，雙方在蘭州東郊陷入相持局面。宋有才旅進占蘭州南側的關山（今七道梁）一帶，與駐守阿干鎮(zhèn)的張維璽旅遭遇，雙方隨即開戰(zhàn)。宋部營長魯大昌作戰(zhàn)勇猛，力主死戰(zhàn)到底，親自率領部隊沖鋒陷陣，沖破張維璽旅的防線，沿著山脊快速推進，一舉攻占了狗娃山山頂，居高臨下威脅阿干鎮(zhèn)。黃得貴則率領小股部隊，趁夜暗偷襲阿干鎮(zhèn)與峴子口，與張維璽旅展開激烈槍戰(zhàn)，國民軍腹背受敵，陷入極為嚴峻的作戰(zhàn)形勢，蘭州城岌岌可危。

甘肅聯軍看似來勢洶洶，實則內部矛盾重重。各路軍閥皆囿于自身狹隘利益，只顧保全自己的實力，根本不愿協同作戰(zhàn)。孔繁錦麾下范連泌旅進至臨洮后，便按兵不動，坐觀蘭州戰(zhàn)局成敗，絲毫沒有出兵增援之意；宋有才率領主力部隊在七道梁一帶停滯不前，一味等待觀望，錯失了趁國民軍危急之際擴大戰(zhàn)果的最佳戰(zhàn)機，聯軍的進攻勢頭就此逐漸減弱。

五月二十一日，國民軍張維璽旅集中全部兵力，向占領狗娃山的魯大昌營發(fā)起反擊。魯大昌營雖人數不多，但作戰(zhàn)頑強，數次擊退國民軍的進攻，雙方激戰(zhàn)三日，魯營彈藥耗盡，不得不與張維璽旅展開白刃戰(zhàn)。可宋有才的主力部隊始終按兵不動，拒不增援，魯大昌孤立無援，無奈之下只得率部撤出狗娃山，退回七道梁。恰逢此時，甘州鎮(zhèn)守使馬瑞率領數百名騎兵抵達蘭州，自愿援助國民軍，劉郁芬喜出望外，當即下令馬瑞騎兵配合張維璽旅，向七道梁的宋有才旅發(fā)起反擊。

宋有才旅本就軍心渙散，面對國民軍的猛攻毫無抵抗之力，很快便不支潰敗，向臨洮縣北的中鋪撤退。黃得貴部在混戰(zhàn)中被殲滅大半，只剩下不足百人的殘部，狼狽潰逃至榆中縣的羊寨、馬坡一帶，最終投歸韓有祿麾下。劉福生見南線聯軍潰敗，擔心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當即改變作戰(zhàn)決心，率部撤至榆中縣金家崖，這一舉動導致韓有祿旅兩翼完全暴露，無奈之下只能撤出戰(zhàn)斗，向后退守定遠驛，蘭州外圍的危急局勢就此解除。

就在蘭州戰(zhàn)局出現轉機之際，馮玉祥派出的援軍陸續(xù)抵達。五月二十四日，鄭大章騎兵旅從綏遠星夜兼程趕到蘭州，為國民軍注入強勁戰(zhàn)力；沒過幾天，吉鴻昌旅與谷良友旅也先后抵達，國民軍兵力得到極大補充，士氣大振。劉郁芬見援軍到齊，當即決定由守轉攻，調集主力部隊對甘肅聯軍發(fā)起全面反攻，兵分南北兩路展開追擊。

南路以張維璽為指揮官，率領其麾下部隊、安樹德旅以及劉存簡手槍旅一部，向西追擊宋有才與范連泌部。大軍行至新添鋪時，與宋有才旅遭遇，雙方展開激戰(zhàn)，國民軍戰(zhàn)力碾壓對手，重創(chuàng)宋有才旅，隨后沿著洮河繼續(xù)追擊。宋有才殘部一路潰逃，在三十里鋪、二十里鋪稍作抵抗后，便退守臨洮城，與范連泌旅會合。張維璽指揮三個旅的兵力緊隨其后，對臨洮城發(fā)起猛攻，宋有才無力抵抗，率殘部向岷縣逃竄，范連泌旅則退往隴西。此役，國民軍大獲全勝，打死打傷宋、范兩旅近千人，俘虜千余人，繳獲大量槍炮彈藥，南線聯軍徹底潰敗。

東路則以孫良誠為指揮官，統領梁冠英、吉鴻昌、谷良友、鄭大章等旅，向榆中地域的甘肅聯軍發(fā)起反攻。孫良誠素來以勇猛善戰(zhàn)聞名，每逢戰(zhàn)事必身先士卒，親自率領部隊沖鋒陷陣。在他的指揮下，國民軍攻勢凌厲，接連攻克金家崖、定遠驛、甘草店、車道嶺等地，劉福生、韓有祿等部節(jié)節(jié)敗退，一路向定西逃竄。五月底，國民軍攻克定西城，隨后乘勝追擊，直逼會寧，甘肅聯軍殘部無力再戰(zhàn)，紛紛潰散投降。

至此，歷時三個多月的甘軍與國民軍蘭州之戰(zhàn)宣告結束。經此一戰(zhàn)，甘肅境內反抗國民軍的地方軍閥勢力遭受重創(chuàng)，張兆鉀、孔繁錦等主力軍閥元氣大傷，再也無力與國民軍抗衡。劉郁芬借此戰(zhàn)徹底掌控甘肅軍政大權，打破了甘肅長期割據的局面，為國民軍在甘肅的統治奠定了堅實基礎，也讓甘肅的局勢逐漸趨于穩(wěn)定，結束了此前各路軍閥互相攻伐的混亂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