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有不法情事,即行就地正法!”
咸豐九年,一道加急密旨沖進了武昌總督衙門。
皇帝這次是真急眼了,字越少事越大,這如果不攔著,左宗棠那個只有舉人功名的腦袋,當天下午就得搬家。
這時候誰敢去觸霉頭?
這事兒吧,真要說起來,還得從左宗棠那張“臭嘴”和那只“賤腳”說起。
那是咸豐八年的事兒了。那時候左宗棠還不是什么大將軍,就是個在湖南巡撫駱秉章手底下混飯吃的“師爺”。雖然名分上就是個臨時工,但這家伙脾氣大得沒邊,在湖南官場,他基本上就是“二把手”,甚至有時候比一把手還橫。
有一天,永州鎮總兵樊燮來拜見巡撫。這樊燮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員,手握兵權的武官。按規矩,武官見文官要行禮,但沒規定二品大員要給一個“舉人師爺”磕頭吧?
結果樊燮進門一看,左宗棠大刺刺地坐那兒,眼皮都不抬。樊燮心里那個火啊,也沒給左宗棠請安。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左宗棠那是誰啊?那是“今亮”(自比諸葛亮)啊!他當場就炸了,指著樊燮鼻子就開始噴:你也配姓樊?武官見我,無論大小都得請安,你懂不懂規矩?
樊燮也是個暴脾氣,回懟說大清律例哪條規定二品總兵要給師爺請安了?
話音未落,左宗棠直接上了腳(也有說是大耳刮子),一腳踹過去,嘴里還罵了一句流傳千古的粗話:“王八蛋,滾出去!”
這一腳,踢爽了,但也把天給捅破了。
02
樊燮被趕出去后,那是氣得發抖啊。他發誓,這輩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他沒閑著,直接跑去找他的靠山——湖廣總督官文。這官文是個滿洲權貴,早就看湘軍這幫漢人精英不順眼了,正愁抓不到把柄呢。樊燮這一哭訴,兩人一拍即合:整死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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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奏折火速送往北京。這奏折寫得那叫一個毒,中心思想就一條:左宗棠就是個“劣幕”(惡劣的師爺),把持湖南官場,貪污受賄,無法無天。
咸豐皇帝那時候正被太平天國搞得焦頭爛額,一看這奏折,火冒三丈。好你個左宗棠,一個小小的師爺,居然敢這么狂?于是就有了開頭那一幕——密旨殺人。
消息傳回湖南,整個湘軍集團都懵了。左宗棠要是死了,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整個湖南的防務、湘軍的后勤全都得崩盤。
這下好了,整個朋友圈都動起來了。
03
這時候,就得看人脈了。
湘軍大佬胡林翼急得團團轉,一邊給皇帝寫奏折求情,一邊趕緊找京城的“公關團隊”。當時在翰林院任職的郭嵩燾也被拉了進來。
但光靠他們還不夠,必須得有一個說話分量極重、能直達天聽的人。
這個人,就是時任工部尚書、軍機大臣的潘祖蔭。
潘祖蔭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惜才的主。郭嵩燾拿著一堆上好的鼻煙壺去找他,把利害關系一說。潘祖蔭也沒含糊,提筆就寫了一道奏折。
這道奏折里,有兩句話,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字千金”,直接改寫了晚清的歷史:
“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即湖南不可一日無宗棠也。”
這話說的,太有水平了。把左宗棠的命,直接和國家安全綁在了一起。咸豐皇帝一看,冷靜下來了:是啊,現在太平軍鬧得這么兇,湖南要是亂了,大清不就完了?
再加上肅順等人在旁邊敲邊鼓,咸豐帝終于松口了,既然這小子這么能干,那就留著先用用吧,要是干不好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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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左宗棠的腦袋保住了。
04
后來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左宗棠一路開掛,平定太平天國,收復新疆,成了晚清四大名臣之一,威風八面。
但是,左宗棠這個人,有個特點:傲歸傲,但他記恩。
潘祖蔭救了他一命,這恩情怎么報?送錢?太俗,而且左宗棠自己雖然經手千萬軍餉,家里其實挺窮的。送官?潘祖蔭官比他還大。
那幾年,左宗棠一直在琢磨這事兒。
機會終于來了。
左宗棠在陜甘總督任上的時候,那是各種剿匪、平亂。有一天,他的幕僚袁保恒(這人是袁世凱的叔叔)神神秘秘地搬來個大家伙。
左宗棠一看,眼睛都直了。
這玩意兒是個青銅鼎,個頭巨大,造型沉穩,里面還密密麻麻刻滿了銘文。
這就是傳說中的“大盂鼎”。
這鼎的身世,那叫一個坎坷。道光年間在陜西眉縣出土,剛挖出來就被當地土豪宋金鑒買走了。結果縣令周庚盛眼紅,硬是給搶了去。后來周庚盛死了,宋家又花大價錢買回來。再后來宋家敗落,這鼎就流落到了袁保恒手里。
袁保恒那是為了討好左宗棠,花了700兩銀子買下來送給大帥的。
左宗棠雖然是武將,但他識貨啊。他知道,這可是西周的重器,無價之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恩人潘祖蔭是個“金石癡”,平時就好收藏個破銅爛鐵(哦不,是青銅古董)。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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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它了!”
左宗棠一拍大腿。這禮物,配得上潘祖蔭那句救命的話。
但送這玩意兒可不容易。這鼎重啊,幾百斤的東西,從西北運到北京,路途遙遠,兵荒馬亂的。
左宗棠也是下了血本,光是運費和保鏢費,就花了整整3000兩白銀!那時候,一個縣令一年的工資才幾十兩,這運費都能買多少條命了?
當大盂鼎運到北京潘府的時候,潘祖蔭一開始還以為是贗品——哪有這么大的真貨啊?等他仔細一看銘文,整個人都顫抖了。
“伯寅寶藏第一”,這是潘祖蔭后來特意刻的印章。他是真喜歡啊,恨不得抱著睡覺。
這筆“人情債”,算是還清了。左宗棠用一個國寶,還了自己一條命,這買賣,不虧。
06
故事到這兒還沒完,更精彩的在后面。
潘祖蔭死后,家里沒兒子,這鼎就傳給了弟弟潘祖年。潘祖年死后,這傳家寶的擔子,就落在了一個女人身上——潘祖蔭的孫媳婦,潘達于。
這個女人,不簡單。
民國那會兒,世道亂。美國人聽說了這鼎的事,直接找上門,開價幾百兩黃金!那時候的黃金啊,那就是硬通貨。
潘家人動心了嗎?潘達于就一句話:這是潘家的傳家寶,更是中國的寶貝,誰也別想拿走。
硬的不行,來軟的;軟的不行,來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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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戰爭爆發了,蘇州淪陷。日本人對這大盂鼎那是垂涎三尺,三天兩頭往潘家跑,又是搜查又是威脅。
最危險的一次,日本人直接沖進潘家大院挖地三尺。
潘達于呢?她帶著家人,連夜把客廳的地磚撬開,挖了個大深坑,把大盂鼎和大克鼎(潘家另一件國寶)用木箱子裝好,埋進去,然后再把地磚鋪好,上面堆滿破爛家具。
日本人進來了,在院子里到處挖,唯獨沒想過這寶貝就埋在他們腳底下的客廳里。
就這樣,兩個弱女子(潘達于和她的女兒),守著這兩口大鼎,在戰火紛飛的年代里,擔驚受怕地過了十幾年。
07
1951年,新中國剛成立不久。
上海博物館收到了一封信。信很短,但分量極重。
寫信的人正是潘達于。她說,這兩口鼎,我是守不住了。現在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我覺得把它們交給國家,我才放心。
這一年,潘達于把大盂鼎和大克鼎,無償捐給了國家。
沒有要一分錢,沒有提一個條件。
大家想想,當年左宗棠花3000兩運費送出去的寶貝,美國人出幾百兩黃金買不走的國寶,就這樣回到了人民的手里。
現在,大盂鼎靜靜地立在中國國家博物館里。
你站在它面前,透過那冰冷的青銅,仿佛能看到咸豐九年左宗棠那憤怒的一腳,能聽到潘祖蔭那句力挽狂瀾的奏折,更能感受到潘達于在日軍刺刀下守護國寶的那個驚魂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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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有意思。
當年那一腳踢出了仇恨,卻也踢出了一段曠世奇緣。
人這一輩子,權勢也好,財富也罷,最后都帶不走。
左宗棠帶不走他的官位,潘祖蔭帶不走他的收藏。
但那個把國寶上交給國家的決定,讓這故事有了最硬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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