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執政時期，過于強勢以及喜愛展示才華是好事還是壞事？-細品《資治通鑒》之隋唐盛世原文及譯文

秦皇漢武，稍遜風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李世民在歷史上是可媲美秦皇漢武的人物，其個人能力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但是在管理上，李世民卻也暴露出了一些弱點，比如他管理比較強勢，比較喜歡展示自己的才華等等。

但這些按道理都應該是一個人的長處，為什么到管理的角度就變成短板了呢？

我們今天就來讀一讀《資治通鑒》中對李世民管理風格的記載。

《資治通鑒》原文

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六四四年

春，正月，乙未，車駕幸鐘官城；庚子，幸鄠縣；壬寅，幸驪山溫湯。

己酉，上幸靈口；乙卯，還宮。

夏，四月，上御兩儀殿，皇太子侍。上謂群臣曰：“太子性行，外人亦聞之乎？”司徒無忌曰：“太子雖不出宮門，天下無不欽仰圣德。”上曰：“吾如治年時，頗不能御常度。治自幼寬厚，諺曰：‘生子如狼，猶恐如羊。’冀其稍壯，自不同耳。”無忌對曰：“陛下神武，乃撥亂之才，太子仁恕，實守文之德；趣尚雖異，各當其分，此乃皇天所以祚大唐而福蒼生者也。

辛亥，上幸九成宮。壬子，至太平宮，謂侍臣曰：“人臣順旨者多，犯顏則少，今朕欲自聞其失，諸公其直言無隱。”長孫無忌等皆曰：“陛下無失。”劉洎曰：“頃有上書不稱旨者，陛下皆面加窮詰，無不慚懼而退，恐非所以廣言路。馬周曰：“陛下比來賞罰，微以喜怒有所高下，此外不見其失。”上皆納之。

上好文學而辯敏，群臣言事者，上引古今以折之，多不能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圣哲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絕。是知以至愚而對至圣，以極卑而對至尊，徒思自強，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顏，凝旒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說，猶恐群下未敢對揚；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引古以排其議，欲令凡庶何階應答！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內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后必為累。須為社稷自愛，豈為性好自傷乎！至如秦政強辯，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虧從望于虛說。此才辯之累，較然可知矣。”上飛白答之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比有談論，遂致煩多，輕物驕人，恐由茲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己未，至顯仁宮。

八月，壬子，上謂司徒無忌等曰：“人若不自知其過，卿可為朕明言之。”對曰：“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將順之不暇，又何過之可言！”上曰：“朕問公以己過，公等乃曲相諛悅，朕欲面舉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謝。上曰：“長孫無忌善避嫌疑，應物敏速，決斷事理，古人不過；而總兵攻戰，非其所長。高士廉涉獵古今，必術明達，臨難不改節，當官無朋黨；所乏者骨鯁規諫耳。唐儉言辭辯捷，善和解人；事朕三十年，遂無言及于獻替。楊師道性行純和，自無愆違；而情實怯懦，緩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質敦厚，文章華贍；而持論恒據經遠，自當不負于物。劉洎性最堅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諾，私于朋友。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稱意。褚遂良學問稍長，性亦堅正，每寫忠誠，親附于朕，譬如飛鳥依人，人自憐之。”

甲子，上還京師。

丁卯，以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行中書侍郎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守中書令。

文本既拜，還家，有憂色。母問其故，文本曰：“非勛非舊，濫荷寵榮，位高責重，所以憂懼。”親賓有來賀者，文本曰：“今受吊，不受賀也。”

文本弟文昭為校書郎，喜賓客，上聞之不悅；嘗從容謂文本曰：“卿弟過爾交結，恐為卿累；朕欲出為外官，何如？”文本泣曰：“臣弟少孤，老母特所鐘愛，未嘗信宿離左右。今若出外，母必愁悴，倘無元此弟，亦無老母矣。”因歔欷嗚咽。上愍其意而止，惟召文昭嚴戒之，亦卒無過。九月，以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預朝政。

《資治通鑒》譯文

貞觀十八年（甲辰，公元644年）

春季，正月，乙未日，太宗車駕行幸鐘官城；庚子日，臨幸縣；壬寅日，游幸驪山溫泉。

己酉日，太宗巡幸靈口；乙卯日，回到宮中。

夏季，四月，太宗親臨兩儀殿，皇太子在旁侍奉。太宗對眾大臣說：“太子的性情，外面的人可曾聽說過嗎？”司徒長孫無忌說：“太子雖然沒有出過宮門，天下人無不敬仰其德行。”太宗說：“我像李治這個年齡，不能夠循規蹈距，照常規辦事。李治自幼就待人寬厚，諺語說：‘生下狼，還是怕它像一只羊。’希望他稍大些，自然有所不同呀。”長孫無忌說：“陛下神明英武，乃是撥亂反正的大才；太子仁義寬厚，實是守成修德之才，志趣愛好雖然不同，但也各當其職分，這是上天授命于大唐而降福于蒼生的緣故。”

點評：李世民這個時候依然對立李治為太子有顧慮，認為李治個性太懦弱。不過從后來的歷史來看，李治這個人其實外表懦弱，但內心還是比較強勢，否則也不會后來出現清理房遺愛等人，逼死褚遂良和長孫無忌，而外交上拿下高句麗，平西突厥。

辛亥日，太宗巡幸九成宮。壬子日，到了太平宮，對身邊的大臣們說：“大臣們順從旨意的居多數，犯顏強諫者極少，如今朕想要聽到關于朕的過失的話，諸位當直說無所隱瞞。”長孫無忌等都說：“陛下沒有過失。”劉洎說：“最近有人上書陛下，不合陛下旨意的，陛下都當面加以窮問到底，使這些上書的人沒有不慚愧害怕而后退的，這樣做恐怕不是擴大進言途徑的方法。”馬周說：“陛下最近的獎賞刑罰，稍微有以個人喜怒作為高低上下的嫌疑，除了這點外，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缺失。”皇上對這些建議都采納了。

點評：李世民的特點是過于強勢，而過于強勢會導致很多大臣不敢進言，這對于統治是不利的。所以一把手弱強勢，一定要配一個和自己想反的人做助手，可能能互相彌補。

太宗喜歡文學而又思維敏捷善辯論，眾位大臣上書言事，太宗引征古今事例以駁難，臣下多答不上來。劉洎上書勸諫道：“帝王與凡夫俗子、圣賢與凡愚之輩，才智高低天差地別，實難相提并論。由此可知，讓最愚鈍之人應對最圣明之主、最卑賤之輩面對最尊貴之君，即便拼盡全力，也絕無可能辦到。陛下頒下圣旨，面帶仁善之色，專心聆聽臣下勸諫、虛心采納群臣建言，尚且擔憂群臣不敢應答；何況陛下憑借超凡天賦，施展出眾口才，修飾言辭駁斥臣下觀點、征引古事排除眾人議論，如此一來，要讓這些尋常臣子如何回應呢？而且博聞多記則損傷心思，多說話則傷氣，心氣損傷，形神勞頓，起初還沒有察覺，以后必然成為牽累，望陛下為社稷江山而自愛身體，豈能為了興趣愛好而自傷身體呢？至于秦始皇能言善辯，因自我夸耀而失去民心；魏文帝宏才偉略，因虛言妄論而有負眾望。這些由于辯才而受害的情形，還歷歷在目。”太宗書寫飛白書答道：“沒有思慮就無法治理臣下，沒有言語就無法表達思慮，近來的議論，終究過于繁雜，輕視他人，恐怕因此而產生，形體精神和心思元氣，并不因此而勞頓。今天聽到的正直言論，我會虛心改正。”己未日，皇上來到顯仁宮。

點評：李世民這個人太聰明了，但真正聰明的人反而應該善于隱藏自己，這樣才能讓其他人把想法都說出來，然后才能對自己有促進。如果每件事情都要跟別人爭辯，壓制別人，那么以后就沒人跟你爭論，怎么可能再聽到好的意見和建議呢？

八月，壬子日，太宗對司徒長孫無忌等說：“人們苦于不自知過錯，你可以為聯言明。”無忌答道：“陛下的文德武功，我們這些人承順都應接不暇，又有什么過錯可言呢？”太宗說：“朕向你們詢問我的過失，你們卻要曲意逢迎使我高興，朕想要當面列舉出你們的優缺點以互相鑒誡改正，你們看怎么樣？”眾大臣急忙磕頭稱謝。太宗說：“長孫無忌擅長規避嫌疑，反應機敏，在處理重大決策時，即便是古人也難以超越；但領軍作戰并非他的長處。高士廉博覽古今，心性聰慧明達，面臨危局不改其志，位居高官不結黨營私；所不足的只是缺少直言進諫的勇氣。唐齒言辭敏捷，善于調解紛爭；然而他侍奉我三十年，卻極少議論朝政的得失。楊師道品行端正溫和，自身幾乎毫無過錯；但性格實則怯懦，應對緊急事態的能力不足。岑文本秉性質樸忠厚，文筆華麗而富有文采；并且他的見解多立足于長遠規劃，自然合乎事理常規。劉洎性情最為堅定剛正，能給人以實際幫助；但他內心傾向于輕易許諾，對友人難免有偏私之處。馬周遇事敏捷，性情非常正直，品評人物時，能夠秉承正道來談論，我近來委任他做事，大多能讓我滿意。諸遂良的學問稍強于他人，性情也堅定正直，每當他展現忠誠，都親近依附于我，就像飛鳥依附于人，人見了自然會憐憫。”

點評：李世民作為一代明君，識人確實是其本事。所以很多人抨擊外行管理內行，其實真正的一把手，只要會用人，就能解決事的問題，用合適的人去解決針對性的事情才是最優解。

甲子日，太宗回到京城。

丁卯日，任命散騎常侍劉洎為侍中，代行中書侍郎職務的岑文本為中書令，太子左庶子中書侍郎馬周暫時代理中書令。

岑文本官拜中書令后，回到家中，面有憂色。他的母親問他是什么原因，文本說：“我不是勛臣也不是故舊，枉蒙如此恩寵，官位高責任重，所以憂心忡忡。”親屬賓客中有來稱賀的，文本說：“現今只接受吊問，不接受道賀。”

岑文本的弟弟岑文昭官做校書郎，喜歡結交賓客，太宗聽說后很不高興；曾經和緩地對文本說：“你的弟弟過分沉溺于交往，恐怕會牽累到你，朕想讓他到外地去做官，你看怎么樣？”文本哭泣著說：“我的弟弟年少時喪父，深受老母親的疼愛，從沒讓他離開身邊超過兩天。現在如果外出做官，母親一定憂愁憔悴，倘若身邊沒有這個弟弟，也就沒有老母親了。”這時他抽泣嗚咽。皇上憐憫他的孝心而作罷，只是召見岑文昭嚴厲訓誡，岑文昭也終身沒有再犯錯。九月，朝廷任命諫議大夫褚遂良為黃門侍郎，參與朝廷政務。

點評：岑文本的憂慮是對的。對于帝王而言，更希望用沒有背景的人，以防止一些勢力的結黨對抗自己。但對于岑文本這樣的人，越位高權重反而越危險，一方面會成為游獵的對象，一方面就會成為別人的靶子。任何的缺點都會被人拿出來當做攻擊的目標。很多人為了自保，只能投靠一些勢力集團，但最終可能死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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