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浦區12名養老服務人才落“滬”，上海為何向這個職業群體張開懷抱？

羅鑫在教老人用手機。

人才的標準，向來不拘一格。

在上海，養老服務人才越來越受到認可。2022年，楊浦區社會福利院的養老護理員王程作為重點人才引進落戶上海，成為在上海落戶“001號”養老護理員。今年，經楊浦區推薦，第二批5名養老服務人才成功落戶，第三批6名養老服務人才也將完成落戶。

從“001號”到“012號”，記者與幾位新落戶的養老服務人員聊了聊。透過他們的講述，一種新的社會風氣正在流行開來，一種新的人才需求開始逐步顯現，一種新的發展觀念路徑愈發清晰。

新風氣：養老是一份值得尊敬的專業技術職業

20年，足以見證一個行業從“零門檻”發展為一項專業技術門類。

2006年，29歲的王懷紅剛從紡織廠離職時，一沒學歷、二沒技術。為謀生計，她硬著頭皮進了養老院工作。她記得剛入行時，許多同事過年回家，不敢讓家人知道自己的職業，覺得這份工作“伺候人、沒地位”。

在延吉街道養老院，從新手小白到二級技師，從一線護理員到護理部主任，她將愛心、耐心與細心，都傾注在為老服務事業當中。與王懷紅個人成長同頻的，是養老護理的職業化進程。目前，養老護理服務已從基礎的生活照料，擴展到健康監測、慢病管理、心理疏導、康復輔助等領域，專業技術要求越來越高。

比如，對認知障礙老人的護理。在一些家庭中，家庭照護者往往由于缺乏專業知識，難以對老人進行有效照料。而在養老機構，具備專業知識的護理員卻可以采用情緒療愈、運動激活、認知干預等多種方式，對認知障礙老人進行有效的早期干預。

上海向養老服務人才張開懷抱，也是為了樹立社會新風。楊浦區民政局局長徐佳說，希望通過實實在在的舉措打破偏見，讓社會看到養老護理員不是簡單的勞務工作，而是一份值得尊敬的專業技術職業。

職業技能加速迭代，也折射了養老護理人才的變遷。“早期的養老護理操作，借鑒于護士的醫護流程，以生活照料和康復為主。經過一段時間的專門化發展，在為老服務方面細化了許多操作，比如喂飯、擦身、助浴、更換紙尿褲，以及對臥床老人預防褥瘡等。”王程說。

近年來，隨著市場規模進一步爆發，養老護理技能加速迭代，更加注重服務的人文性與安全性。比如，養老技能的考核采用個案形式，護理員要圍繞一個特定案例，制定個性化照護計劃并實操。隨著考核級別提升，案例可能涉及從高血壓、糖尿病到精神問題、罕見病等各類情況，要求護理員掌握的知識越來越寬泛。

實操開始使用真人替代假人，模擬老人的行為，要求護理員更注重與護理對象的互動。比如，案例提示老人有情緒問題，“模擬人”會在護理員操作到某一流程時，突然說出“想家了”等提示詞。護理員要及時關注到老人的情緒變化，并采取相應情緒疏導措。

案例開始融合越來越多的安全防護元素，為考核帶來更多復雜性。比如，案例提示老人患有流感，“模擬人”可能隨時咳一口痰吐在地上。由于痰液疑似傳染物，護理員需要及時進行安全操作，并糾正老人的不良習慣。

“簡而言之，養老護理的專業門檻越來越高了。”王程說。

王懷紅在延吉街道養老院。

新需求：多元化、個性化養老呼喚復合型人才

近年來，上海的老齡化進程加速。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末，上海戶籍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577.62萬人，占總人口的37.6％。數據背后，是一個高度依賴人員的市場。

有報告稱，截至2023年底，我國每千名65歲及以上老年人對應約6.17名照護人員，低于多數國家每千名老年人對應40至120名照護人員的主流水平。未來五年，我國護理員缺口將超500萬人。

當前，不僅傳統養老護理需求增長，多元化、個性化養老服務的需求也在不斷增長。隨著老年人的需求結構從生存型向發展型轉變，新的老年群體消費需求不僅包括傳統的“衣、食、住、行、用”等實物消費，也包括長期照護、健康管理、醫療保健、護理康復、家政服務、養老金融等服務消費，還包括文化、藝術、體育、休閑、娛樂等新型消費，以及科技賦能下的智慧產品和服務、居家和公共場所的適老化改造等。

多元化、個性化的養老需求，呼喚一批復合型養老服務人才。比如，今年7月經人社部發布，養老服務師正式成為新職業。區別于養老護理員，養老服務師更側重養老需求評估、服務方案制定與實施，由單一的照護職能邁向復合型專業技術人才。

在楊浦區社會福利院，培訓部的社工羅鑫就主要從事“精神慰藉”工作。在她看來，老人不僅需要生活方面的照料，更需要在精神世界排遣孤獨、跟上時代，尋找被需要的價值感。

因此，她利用業余時間考取了助理社工師，成為老年人精神需求的發現者。在她的帶動下，平均年齡90多歲的爺爺奶奶們發抖音、編美篇、玩cosplay、跳女團舞，玩出越來越燦爛的退休生活。

一位沉默的老人，曾讓她印象深刻。不久前，她策劃了一期“輪椅上的舞者”活動，邀請院內輪椅老人學習跳舞并拍攝MV。首次收到邀請時，老人以“不會跳舞”為由拒絕了。然而排練中羅鑫偶然發現，當悠揚的旋律響起，這位老人悄悄在旁觀看，腳尖跟隨節拍輕輕點動。當羅鑫再次發出邀請，老人猶豫著點頭同意參加活動。

出乎意料的是，視頻制作完成后，羅鑫通過老人子女的講述得知，成片中僅有的5秒鏡頭，老人反反復復觀看了幾十遍。老人此前從沒錄過視頻節目，沒想到晚年在養老院中，又完成了一項“人生第一次”。

“老人不是不想參與，而是擔心做不好。養老服務人員不僅要有專業技能，也要有一雙發現的眼睛，挖掘老人的精神需求，讓他們繼續閃閃發光。”羅鑫說。

在上海市楊浦香檳和熹會頤養院，后勤副主任彭文康2024年剛從集團地產板塊調任而來。“選擇養老，主要是看中行業的未來前景。”在他看來，行業未來最重要的前景，就在需求的多元化、個性化，呼喚一批復合型養老人才。

作為后勤副主任，彭文康在頤養院分管消防、維修、膳食、物業、保潔五個板塊工作。了解不同領域知識外，還要求相當強的管理能力。具備理工專業背景的他，還非常關注人工智能技術可能為養老行業帶來的變革，時常到科技養老廠商調研，溝通使用場景和具體需求。

彭文康在楊浦香檳和熹會頤養院。

新觀念：加大投資于人形成更多“人才紅利”

推動養老服務人才落戶，也有投資于人的考量。

一方面，養老是一個高度依賴人才的行業。養老護理人才，也是支撐養老服務體系發展的核心資本。人才的專業水平，決定服務的質量。行業的高質量發展，亟須加大對人的投資，推動人力資本積累，形成更多“人才紅利”。

另一方面，加大投入強化教育、醫療、養老、育幼等公共服務和社會保障領域，也可減輕家庭在民生領域的支出負擔，解除居民擴大消費的后顧之憂，釋放更多消費潛力。

目前，楊浦區正在加速建設養老服務人才隊伍。2023年，楊浦區民政局印發《關于進一步推進楊浦區養老機構服務人才隊伍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圍繞“引才”“留才”“育才”同步發力，優化養老服務人才隊伍扶持結構。

引才方面，拔尖養老護理人才可推薦落戶。與專業院校合作開設“定向委托班”，學生在委托培養期間的學費予以全部減免。對首次進入本區養老機構工作的持證護理員給予一次性獎補支持。

留才方面，對本區養老機構的持證護理員，每月給予崗位補貼支持。養老機構可申請楊浦人才公寓和區統籌公租房拆套供應，租金給予補貼。大力推舉一線護理人員參與各類榮譽評選，提升養老服務職業榮譽感。

育才方面，鼓勵養老機構護理員參加學歷制教育，部分學費予以一次性全額補貼返還。每年舉辦養老護理職業技能等級考試培訓，取得職業技能等級證書的在職人員可享職業技能提升補貼，相關培訓考試費用予以減免。對新獲證的優秀護理員給予一次性獎補。

對養老人才的投資，收獲有溫度的回報。在楊浦區社會福利院，護理員扶慧芳堅守崗位十三年，雷打不動地去業余大學“充電”，“希望以專業能力，向社會回報更多溫暖。”護理員金曉娟默默奉獻十二年，從初級工到二級技師，從一線護理員到帶教老師，專業知識日益精進，行業口碑慢慢積累。

頭雁引領，雁陣成行。12名養老服務人才落戶，為許多將愛心、耐心與細心傾注在上海為老服務事業中的工作者們，規劃了一條“有盼頭”的職業發展路徑。

在扶慧芳看來，拿到的不止一紙戶口，更獲得了在這座城市深耕下去的底氣和信心。教育變得可期，孩子可以無縫銜接上海從小學到高考的完整教育體系；住房變得可規劃，可以安心研究保障性住房政策。

用金曉娟的話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只要專業過硬、貢獻突出，就能在上海實現夢想。在她的影響下，妹妹和弟弟也相繼來到上海投身養老事業，共同為這座城市貢獻溫暖的力量。

原標題：《楊浦區12名養老服務人才落“滬”，上海為何向這個職業群體張開懷抱？》

欄目主編：周楠

本文作者：解放日報 肖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