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調查（下）｜新政推廣，還需填補哪些不足

上海自今年初試點推廣免陪照護服務后，明晰了多層級護理的邊界，拓展了現有醫療機構護理管理范疇，更將護理服務的觸角持續延伸，讓患者更有獲得感。據統計，全市已有近60家醫療機構開展免陪照護，除了三級醫院全面推廣外，不少區域醫療中心、二級醫療機構也紛紛嘗試啟動服務。

推廣免陪照護服務，首先要解決的是“梳理好關系”，如何將曾經并不歸屬醫院護理部管理的護理（護工），納入管理體系？下一階段，想要將免陪照護服務持續推廣、落地生根，為患者帶來滿滿獲得感，還需要解決哪些痛點？解放日報·上觀新聞記者采訪中針對上述問題進行梳理。

護理員如何納入醫院管理體系

曾經不歸醫院管理的護理員，隨著免陪照護服務的開展，該怎樣融入醫院管理體系？

中山醫院護理部主任張玉俠為記者展示了“護理管理駕駛艙”，智慧平臺一目了然：12月17日當日截至上午10點，特級護理人員中實時免陪照護比例為91.15%，Ⅰ級實時免陪照護比例為60.71%。屏幕前，橙色“免陪照護”呈現鮮明的時間特點：每周一患者才剛入院，服務比例相對平穩；從周二周三開始排手術，比例明顯攀升。10月開始醫院全面推廣后，總體滿意度達98%，達到預期。

值得一提的是，曾經并不納入滿意度調查的護理員，如今已列入“第23條住院患者醫療護理員滿意度測評明細”，外科總護士長歐玉鳳為記者展示明細10條細則，其中包括，您對護理員的儀容儀表滿意嗎？護理員能否積極主動輔助開展功能鍛煉？護理員能否識別您及家屬的負面情緒并安慰、鼓勵等。免陪照護服務全面推開一個月時，中山醫院已收到15封表揚信和多次口頭表揚。

以胸外科為例，48張病床共有60名護士，配6名護理員，每個月護士長徐萍會為護理員進行定期培訓，同時護理部根據護士長的打分，為第三方代理公司提供護理員績效參考。徐萍說，就在不久前，患者李先生為感激護理員車五香的悉心服務，送上一面錦旗，上寫“細心呵護如春風、專業護理似暖陽”，“收到患者的正向反饋，我們也會在績效參考表格上加分，鼓勵更多護理員學習。”

而在仁濟醫院，病床尾掛著的板夾上，一份《外10樓病區醫療護理員每日工作清單》畫滿了密密麻麻的格子，按照照護內容、頻次、日期和評價一一列開。“責任護士根據患者實際情況勾選需要的服務，評價時敲章，如果有未完成的內容，需要交接給下一班責任護士。”泌尿科護士長袁霞告訴記者，如協助瀉藥使用、霧化吸入、造口觀察、膀胱沖洗等工作，以前護工參與得極少，但通過仁濟醫院持續的專項培訓與考核，大家“有底氣、也愿意做”了。值得一提的是，目前護理員排班已納入護士排班體系，有效解決了此前護理員排班不固定、患護信任重建難的問題，實現了“保證收入、排班固定、各方滿意”的多贏目標。

人才隊伍亟待專業化年輕化

推廣免陪照護服務，試點樣本已成熟，“制度框架已搭好，現在最缺的是人才”，多位醫療機構護理管理者如是說。

此前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23年上海擁有“靈活就業”護理員約七 萬余人，市場缺口還有5萬余人。新服務落地后，對護理員的要求“上了好幾層樓”。目前在仁濟醫院各院區，要求護理員與患者的比例不得超過一對三，相關服務覆蓋率已達50%以上，家屬總體來說接受度較高，但確實也有護理員被拒絕，分析最常見原因，一則是出于傳統家庭觀念等考慮，二則就是“還缺些信任”。

陳敏仔細分析仁濟醫院12月初的醫療護理員情況，以固定在各科室病區的定崗護工為例，離職率約3.89%、平均年齡約50.62歲，總體呈穩定趨勢；但同時初中學歷占比70%、高中及以上學歷僅占比11%，“雖然我們完成了‘脫盲’，但離一些患者家屬期望的專業化、高層次服務還有上升空間。”

她提到頗有意思的細節，“上海作為深度老齡化、與國際化接軌的大城市，免陪照護服務推進得并不算很難。但對高品質生活的追求，往往也會落在一些容易被忽視的角落。培訓時不僅要求操作規范、流程規范，還需溝通規范。例如，有些病區住著退休的高級教師、工程師，叫‘老李’適不適合？是不是叫‘李老’聽起來更舒服？提升服務的文明度，也會在潛移默化中逐漸形成市民對護理員的積極評價。”

張玉俠也提出同樣擔憂：目前護理員的學歷層次總體差強人意，其中不少只有小學文憑。盡管日常以生活護理為主，但論及相對專業一些的培訓，沒有達到一定文化學歷，很難真的領悟，學起來也較為困難。

此外，兒童病區尚未推行免陪照護服務，徐匯區中心醫院主管護師武文文在針對性研究中發現：醫療、母嬰、孤殘兒童護理員需初中畢業，母嬰護理員還限定18 至55 歲且無傳染病及犯罪記錄。目前行業從業者多為下崗職工或農村務工女性，文化程度偏低，確實暫時無法勝任。

能否吸納更多富有經驗的專業人才？專家直言：行業現狀對患護的雙向選擇均有壁壘。陳敏說，“我們在院內設置了操作考試，固定崗位的護工目前考出五級有99 人、三級有45人，為什么不強推一級、二級考試？在現行收費中很難體現差異。”她表示，如果后續在職業晉升、薪資標準等方面給予分級支持，或將促進更多青年人加入這個行業。

發展還需融入人文關懷

隨著免陪照護服務的深入推進，許多醫療機構還面臨執行中的細節問題。記者了解到，當下醫療機構免陪照護服務收款代碼僅覆蓋特級、Ⅰ級護理，患者入院時可能為二級護理，不符合免陪照護服務范疇；接受手術后評估為特級或一級護理后，可獲得免陪照護，但癥狀改善且尚未出院時，又回歸二級護理。通俗來說，患者家屬一會兒給醫院交錢，一會兒給護工交錢，偶爾會出現不理解的情況，需要反復解釋。專家為此建議，統一免陪照護的收費模式，實現便捷、多元又細分，值得有關部門進一步探索。

免陪照護服務從試點樣本拓展開來，除了擴大范圍外，還應豐富內涵。業內專家提出：護理員提供生活護理之時，怎樣完善更多人文元素，值得深思。生活護理的培訓不難操作，免陪照護更高的層面是回應患者多元需求。除了生活需求外，情感需求、舒緩焦慮情緒等技巧也應加入到培訓之中，才有利于患者后續康復。她同時建議，各級醫療機構設計免陪照護服務時，應盡可能從患者及家屬角度入手，真正讓服務貼近人心。

嘗試已在悄然發生。“就像月嫂，已有年輕的女孩子，但很多家庭還是會更傾向于選擇一看有豐富經驗的中年女性。護理員也一樣，能否在第一眼就與患者建立信任？”在上海市第七人民醫院，大專畢業的夏米佳作為“00后”給出自己的回答，“我希望能用國際標準化的照護流程，守護患者最脆弱的時刻。”如今，她服務于七院重癥監護室，成為推動免陪照護服務升級的一名生力軍。“確實有部分家屬會產生疑慮，我就主動上前，用通俗的語言向他們解釋照護流程，同時為患者和家屬帶來情緒支撐，條件允許時也會邀請家屬在旁觀摩操作。”

就在本月，第七 人民醫院與江蘇省常州技師學院、山東醫學高等專科學校、聊城職業技術學院和山東醫藥技師學院等學校簽約共建“免陪照護服務”訂單班。院長胡聃表示，雙方希望通過這一培養形式，著力培育“理論扎實、技能精湛、適配需求”的高素質應用型青年照護人才，為后續開展免陪照護儲備力量。

市衛生健康委表示，未來將繼續推動免陪照護服務標準化、隊伍專業化、管理智能化。期待免陪照護讓患者家屬得以喘息之時，為高質量醫療護理服務豐富更多內涵，最終為病家就診帶來更多獲得感。

原標題：《解放調查（下）｜新政推廣，還需填補哪些不足》

題圖來源：題圖及內圖 賴鑫琳 攝

來源：作者：解放日報 顧泳 黃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