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27日,美國鋼琴家、鋼琴教育家加里·格拉夫曼逝世,享年97歲。
在柯蒂斯音樂學院,郎朗、王羽佳、張昊辰、羅維等都曾受教育于格拉夫曼。獲悉恩師去世,郎朗和張昊辰分別發文,悼念這位音樂之路上的領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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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和格拉夫曼
“他是最有愛心、最溫柔善良的老師”
郎朗
驚悉恩師格拉夫曼先生離世的消息,我悲痛難抑。
恩師與夫人沒有子女,在他眼中,每一個學生都是他的孩子。這份毫無保留的愛與接納,讓遠離故士的我在柯蒂斯音樂學院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他不僅雕琢我的琴技,更塑造了我的藝術世界觀與人生格局。我人生中幾次至關重要的抉擇,每一步都離不開他的指引與提點。也是我成為職業鋼琴家的領路人。沒有先生的教誨,就沒有我的今天,這是我此生最篤定的認知。
恩師的人品,如高山流水般澄澈動人。他是最有愛心、最溫柔善良的老師,待每一個學生都傾盡熱忱。這份赤誠與寬厚,也成為了我后來面對自己學生時,始終恪守的準則。
恩師與中國的緣分,深厚得令人動容。他熱愛中國文化,鼎力支持中國學生,還傾心收藏中國藝術品,一生到訪中國近百次。這份跨越山海的情誼早已將他與這片土地緊緊相連。
如今恩師遠去,他留下的藝術火種與師者風骨,我會永遠銘記。我會帶著他的教誨,繼續在鋼琴之路上前行,也會像他一樣,把這份愛與傳承傳遞給更多的人。
人生能遇到這樣的老師,是一生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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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昊辰和格拉夫曼
“他走了,我少了一個會為我驕傲的人”
張昊辰
深夜接到老師去世的消息,一時懵然。圣誕夜去信,只是例行的節日問候,想著新年前給他打通電話吧,畢竟很久沒通話了。這一念只過兩天,人就走了。
怎么能那么巧呢?今早去機場的路上,我下意識地翻聽他過往給我留的語音。好像手機里聽到他的聲音,自己的后悔就會少一些。這些年見他的次數本就越來越奢侈了——通常就是因演出或什么事去紐約,當下興起,給他個電話——不管是否在待客,他都會興奮地召我去他家。聊這聊那,不想聊了,就玩他那些引以為傲的古董。他家客廳的布置,我幾乎能背下來——那些古畫啦,唐三彩,石雕啦……我逗他講這些古董背后的故事,即便我已聽過很多遍了。這也是一種后悔吧:以后到紐約,不能再任性地上他家了。
往事還在翻涌。我的思緒在某一段停了下來——那是10年前老師來上海的那次,我正好在。午飯完,他忽而興起:去上海博物館!本以為他是好奇,未想,那會是老師給我上的一堂“中國藝術史課”。鈞窯、官窯、景德鎮窯……我跟他走遍所有展館,聽他講遍那些瓷器展品身后的背景。我暗暗驚嘆他對古代東方藝術研究的深度廣度,驚嘆他對中國文化癡狂的愛。“這里是你第幾次來?” 出博物館,他轉頭問我。我有些害臊:“第一次。”“哈哈,80年代我剛到上海就來過,現今已經不下二十次了!”他抬高語調,帶著掩不住的開心。此后走進世界各大博物館,凡有中國館的,我都會想起那段記憶——那堂和音樂無關的“課”。
老師其實并非一個“好老師”。我指的是,他從不批評他的學生。聽他夸獎是常事,極少一兩次,彈完一曲,只得到一句“OK”,已是差的意思。實話說,越后來給他過曲目,我越不再當他是“老師”,而是一位珍貴的聆聽者。近年但凡有機會看我演出,他時有對我說:“你給我好多感動”。聽這類話,我早已不驚訝,但仍悄悄開心——他在為我驕傲呀。成年后愈發覺得,最幸福的感受,就是為某人驕傲、或感到某人為自己驕傲。如今再也聽不到他的夸獎了:他走了,我少了一個會為我驕傲的人。
逝者扔下遺憾,遺憾緊跟生者。在登機口呆坐許久,廣播催促最后登機,看著越來越少排隊的人群,我終于哭了。15歲到美國,轉眼20年。20年,劃下人生最寶貴的一個刻度。也是這20年,我目睹古典音樂在西方的變遷。這些年,和老師同齡的弗蘭克、李普金、弗萊舍……柯蒂斯黃金年代的最后一批鋼琴泰斗都相繼過世——可老師還在。他在,于我,學生時代的柯蒂斯就還在。現在他也走了,而我明年也要搬離費城:母校、費城、美國,永遠不會再一樣了。
以前聊天時說到煩心事,他總笑著說:“別擔心,又不是世界末日。”我也跟著笑——“不是世界末日”,是他的慣常說法。是呀,世界依舊美好。但一個時代,一個時代的整體記憶對于一個人,總有結束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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