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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萱,你打車不行?"
父親陳志華的話如一盆冰水,澆在我剛做完手術(shù)的虛弱身體上。
我扶著醫(yī)院門口的欄桿,看著空蕩蕩的停車位。兩小時前,我開著那輛白色轎車來醫(yī)院做手術(shù),現(xiàn)在車卻不見了。
"爸,我的車呢?"我的聲音因為麻藥還沒完全散去而有些沙啞。
"曉慧開走了,她有急事。"父親說得理所當(dāng)然,仿佛開走的不是我的車。
堂姐陳曉慧就站在他身邊,手里拿著我的車鑰匙,一臉無所謂:"堂妹,我送朋友去機場,用一下你的車。你反正做完手術(shù)了,在家休息就行。"
我感到一陣眩暈,不知道是因為手術(shù)后的虛弱,還是因為憤怒。
"那我怎么回家?"
"打車啊。"父親擺擺手,"幾十塊錢的事,你一個月賺那么多,還在乎這點?"
看著他們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我握緊了手機。
01
三年前,母親王秀芳因為突發(fā)心臟病去世的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
那是一個下雨的傍晚,我剛從公司開完會回到家,就看到父親坐在客廳里發(fā)呆。
"媽呢?"我放下包問。
"走了。"父親的聲音很輕。
我以為他說的是出門,直到看到茶幾上的病危通知書,我才明白什么叫"走了"。
媽媽走得很突然,我們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她生前最擔(dān)心的就是我的工作太累,總是讓我注意身體。諷刺的是,最后累垮的卻是她自己。
料理完后事,家里的經(jīng)濟重擔(dān)就全部落在了我肩上。父親是退休工人,每月養(yǎng)老金只有兩千多。大伯一家開小店,生意時好時壞,堂姐曉慧大學(xué)畢業(yè)后一直沒找到穩(wěn)定工作。
那時我剛被提拔為財務(wù)總監(jiān),月薪一萬五,在我們這個小城市算是不錯的收入。看著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我知道自己必須承擔(dān)起責(zé)任。
我開始每月給父親生活費三千,逢年過節(jié)還要額外補貼。大伯家有困難時,我也會主動幫助。去年堂姐要買新手機,我直接給了她八千塊。
"曉萱真懂事。"親戚們都這么夸我。
但我沒想到,懂事?lián)Q來的不是感激,而是理所當(dāng)然。
上個月,我決定給家里幾個長輩辦副卡,方便他們平時買東西。父親、大伯、大伯母,還有堂姐,每張卡我都設(shè)了足夠的額度。
"這樣方便點,你們想買什么就直接刷卡。"我這樣對他們說。
他們接過卡的時候,眼中有驚喜,有感激。我以為這樣能讓我們的關(guān)系更親密。
現(xiàn)在想來,那可能是我犯的最大錯誤。
02
手術(shù)是早上八點開始的,局部麻醉,切除闌尾。
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時候,我想起了媽媽最后一次手術(shù)。她當(dāng)時也是這樣躺著,眼中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不舍。
"曉萱,以后要照顧好自己。"這是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手術(shù)很成功,醫(yī)生說恢復(fù)得不錯,觀察兩小時就可以回家了。我給父親發(fā)信息,讓他來接我。
"好的,馬上來。"他很快回復(fù)。
可是兩小時后,來的不只是父親,還有大伯一家。
"曉萱做手術(shù),我們當(dāng)然要來看看。"大伯母李桂花拎著個保溫盒,"煮了點粥給你。"
堂姐曉慧卻一直盯著我放在床頭柜上的車鑰匙。
"堂妹,你今天應(yīng)該不用開車了吧?"她試探性地問。
我當(dāng)時還以為她是關(guān)心我:"是的,醫(yī)生說要多休息。"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我朋友下午要趕飛機,我想送她去機場,可以借你的車用一下嗎?"
我有些猶豫。車是我去年貸款買的,平時我很小心使用,從來不輕易借給別人。但看著堂姐期待的眼神,想到她平時對我還算不錯,我點了點頭。
"那你小心點開。"
"放心,我駕照都考了五年了。"她立刻拿走了鑰匙。
現(xiàn)在我才明白,她從進門開始,目的就是我的車鑰匙。
觀察期結(jié)束后,護士來通知我可以出院了。我收拾好東西,跟著父親往醫(yī)院外走。
走到門口,我習(xí)慣性地尋找我的車。
可是停車位是空的。
"爸,我的車呢?"
"曉慧開走了。"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沒有歉意,沒有解釋,仿佛開走我的車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我想起剛才在病房里,堂姐拿走鑰匙時那種迫不及待的表情。她根本沒打算等我一起回家,甚至沒打算問我的意見。
"那我怎么辦?"我問。
"打車啊。"父親的回答讓我徹底寒心。
03
打車從醫(yī)院到家,花了四十八塊。
我坐在后座上,看著窗外熟悉的街道,心情卻從未如此復(fù)雜。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家族中是被需要、被珍惜的。母親去世后,我主動承擔(dān)起經(jīng)濟責(zé)任,以為這樣能讓家人感受到我的價值。
但今天的事讓我意識到,也許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取款機。
到家后,我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身體還很虛弱,但心里的憤怒卻在不斷累積。
晚上七點,堂姐終于回來了。
我聽到客廳里她和父親的對話。
"曉慧,送到機場了?"
"送到了,堂妹的車真好開。"她的聲音里帶著滿足,"對了,叔叔,我在機場那邊看中了一個包包,用副卡刷了五千多,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吧?"
"沒關(guān)系,反正是曉萱的錢。"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反正是曉萱的錢。"
這句話就像一根針,狠狠地扎進我的心里。原來在他們眼中,我的付出是如此理所當(dāng)然,我的錢可以隨便花,我的東西可以隨便拿。
我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堂姐,車鑰匙還給我。"
"哦,在這里。"她隨手把鑰匙扔在茶幾上,"謝了啊,下次有事還借你的車。"
"下次?"我看著她,"你覺得還會有下次?"
"怎么了?"堂姐有些奇怪,"不就是借個車嘛,又沒弄壞。"
"那五千塊的包呢?"我直接問。
她臉色變了變:"那個... 我以為你不會介意的。"
"不會介意?"我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你開走我的車,讓我打車回家,還用我的錢買你的包,你以為我不會介意?"
"曉萱,你說什么呢。"父親不滿地看著我,"曉慧也不是故意的,你這么計較做什么?"
"我計較?"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爸,那是我的車,我的錢!"
"不就是幾千塊錢嘛,你一個月賺那么多,還在乎這點?"父親擺擺手,"再說,一家人哪有那么多計較的。"
一家人。
這三個字讓我徹底清醒了。
04
"一家人?"我看著父親,"那為什么一家人的負擔(dān)都要我來承擔(dān)?"
"你說什么?"父親皺起眉頭。
"媽媽去世后,我每月給你三千生活費,逢年過節(jié)另外給錢,這三年加起來超過十萬了。"我開始算賬,"大伯家有困難我?guī)停媒阋I東西我給錢,現(xiàn)在連副卡都辦了,方便你們花我的錢。"
"這些我都沒說什么,因為我覺得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可是現(xiàn)在呢?我做手術(shù)你們不關(guān)心,車被開走你們覺得理所當(dāng)然,錢被花掉你們說我計較。"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那我想問問,這個一家人的概念里,我除了出錢還有什么作用?"
"曉萱,你怎么說話呢!"父親的臉漲得通紅,"我是你爸!"
"我知道你是我爸。"我看著他,"但你有像爸爸一樣關(guān)心過我嗎?我今天做手術(shù),你問過我疼不疼嗎?你關(guān)心過我的感受嗎?還是只關(guān)心我能給你們多少錢?"
客廳里突然安靜下來。
堂姐有些尷尬地站在那里,大伯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過了好久,父親才開口:"我們又沒讓你給錢。"
"沒讓我給?"我冷笑了一聲,"那副卡是我逼著你們拿的?那些生活費是我強塞給你的?"
"你愿意給,我們當(dāng)然要。"父親理直氣壯地說,"再說,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你現(xiàn)在賺錢了,孝敬我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孝敬?"這兩個字讓我徹底失望,"那今天這些事,算什么?"
"今天怎么了?就是借個車,買個包,你至于這么小氣嗎?"父親越說聲音越大,"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就看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了是吧?"
"我小氣?我看不起你們?"我感到一陣眩暈,不知道是因為手術(shù)后的虛弱,還是因為憤怒和失望,"那好,既然我這么小氣,那就讓我小氣到底吧。"
我轉(zhuǎn)身走向房間,準備拿手機。
"你要干什么?"父親在后面問。
我沒有回答,但心里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三年來,我一直以為我的付出能換來家人的理解和珍惜。但今天我終于明白,在有些人眼中,你的善良只會變成他們得寸進尺的理由。
我拿起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下。
這通電話一旦打出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05
我拿著手機,看著屏幕上銀行客服的號碼。
剛才的爭吵讓我徹底清醒了。這三年來,我一直在欺騙自己,以為金錢能買來家庭和睦,以為付出能換來理解和尊重。
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在他們眼中,我不是女兒,不是侄女,不是堂妹。我只是一張會走路的信用卡,一個永遠不會拒絕的取款機。
我的身體因為手術(shù)而虛弱,但我的內(nèi)心卻從未如此堅定。
客廳里,他們還在議論著什么。我隱約聽到父親在說:"她就是脾氣不好,過幾天就好了。"
堂姐也在附和:"是啊,堂妹平時不是這樣的,可能是手術(shù)后情緒不穩(wěn)定。"
他們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還以為這只是我的一時沖動。
我想起母親生前常說的話:"曉萱,人要有底線,不能讓別人踩在頭上。"
那時我總覺得她想太多,家人之間哪有那么復(fù)雜的算計。現(xiàn)在我才明白,她是對的。
沒有底線的善良,只會讓人變本加厲。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移向撥號鍵。
這個電話,我必須打。
我在心里默數(shù)著:三、二、一...
就在我準備按下?lián)芴栨I的那一刻...
06
電話接通了。
"您好,這里是工商銀行客戶服務(wù)中心。"甜美的客服聲音從話筒里傳來。
"我要停止幾張副卡的使用。"我的聲音很平靜。
客廳里的爭論聲瞬間停止了,所有人都看向我。
"好的,請?zhí)峁┠目ㄌ柡蜕矸葑C號。"
我一字一句地報出了信息。
"請問您要停止哪幾張副卡的使用?"
"全部。"我看著客廳里那幾張震驚的臉,"一共四張,現(xiàn)在立即停止使用。"
"好的,請稍等。"客服開始查詢,"陳先生,這四張副卡上個月的消費金額是三萬七千八百九十二元,本月截至今日消費了一萬五千六百四十三元。請問您確定要全部停用嗎?"
這個數(shù)字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連我自己也沒想到,他們一個月竟然能花掉這么多錢。
"確定。"我的回答斬釘截鐵。
"好的,副卡已全部停用。感謝您使用我行服務(wù)。"
掛斷電話后,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父親張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堂姐臉色蒼白,手里拿著的那個新買的包包仿佛重如千鈞。
"曉萱,你..."大伯母想說什么,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我看著他們,心情前所未有的輕松。
"現(xiàn)在知道怕了?"
07
"三萬七千八百九十二。"我重復(fù)著剛才客服報出的數(shù)字,"一個月,你們花了我將近四萬塊錢。"
父親的臉色變得鐵青:"我...我不知道花了這么多。"
"不知道?"我冷笑,"那個五千塊的包包,你不知道?那些什么進口保健品,什么名牌衣服,你們都不知道?"
堂姐終于坐不住了:"堂妹,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以為我的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我打斷她,"你知道我每個月工資多少嗎?扣掉稅,到手一萬二。你們一個月花掉我三個月的工資,還覺得理所當(dāng)然?"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不可能。"父親搖頭,"你不是財務(wù)總監(jiān)嗎?怎么可能只有一萬二?"
"財務(wù)總監(jiān)?"我苦笑,"爸,你以為財務(wù)總監(jiān)是什么?馬云嗎?我們就是個小公司,我一個月稅后一萬二,這已經(jīng)算高的了。"
"可是你買車,辦副卡..."
"車是貸款買的,每個月還要還三千塊車貸。副卡是我用信用卡預(yù)支的額度,現(xiàn)在還欠銀行十幾萬。"我看著他們震驚的表情,繼續(xù)說道:"你們以為我很有錢,其實我每個月都在透支。"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
過了很久,大伯才小聲問:"那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說了你們會信嗎?"我反問,"而且我不想讓你們覺得我是在推脫責(zé)任。媽媽去世后,我覺得自己有義務(wù)照顧這個家。"
"可是..."父親想說什么,但被我阻止了。
"沒有可是。"我站起身,"今天的事讓我想明白了一個道理:無底線的付出不會換來感激,只會換來得寸進尺。"
"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們感激我,但我也沒想過要被你們這樣對待。"我看著他們,"做手術(shù)的時候我很害怕,但你們沒有一個人問我害不害怕。車被開走的時候我很憤怒,但你們覺得我小題大做。"
"現(xiàn)在副卡停了,以后誰要用錢,自己想辦法。"
說完這些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08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出奇地安靜。
父親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頤指氣使,大伯一家也不再頻繁上門。堂姐甚至主動把那個五千塊的包退了,雖然只退了一半錢。
一周后的晚上,父親敲響了我的房門。
"曉萱,能進來坐坐嗎?"
我打開門,看到他手里拿著一本存折。
"這是我這些年存的錢,一共三萬多。"他把存折放在我桌上,"都給你,算是還你的。"
我看著那本泛黃的存折,心情很復(fù)雜。
"爸,我不是要錢。"
"我知道。"他坐在床邊,"你媽走的時候跟我說過,讓我好好照顧你。可這三年來,是你在照顧我們。"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今天我去銀行查了一下,你這三年給我的錢,加上那些副卡消費,確實超過十萬了。我一個退休工人,一輩子也存不了這么多錢。"
"那你為什么..."
"因為習(xí)慣了。"他苦笑,"習(xí)慣了你的付出,習(xí)慣了你的包容,習(xí)慣了把你當(dāng)成理所當(dāng)然的依靠。"
我們父女倆坐在燈下,很久都沒有說話。
"曉萱,你恨我嗎?"他突然問。
我想了想,搖搖頭:"不恨,只是很失望。"
"那...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
"不能。"我的回答很堅定,"但我們可以有一個新的開始。"
我把存折推回給他:"這錢你留著,以后我每個月還是會給你生活費,但只有兩千。其他人的事,我不管了。"
"至于副卡,永遠不會再有了。"
父親點點頭,眼中有愧疚,也有理解。
后來,我換了個更大的房子,距離老家遠一些。逢年過節(jié)還是會回去看父親,但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求必應(yīng)。
堂姐找了份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總算是自食其力了。大伯一家的小店生意也慢慢好轉(zhuǎn),不再需要我的接濟。
有時候我想,也許那個下午的決定是對的。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需要邊界,需要尊重,更需要底線。
無底線的善良不是美德,而是對自己和他人的傷害。
那張副卡停得及時,它讓我明白了什么叫自我尊重,也讓家人學(xué)會了什么叫珍惜。
現(xiàn)在的我們,關(guān)系反而比以前更健康了。
母親泉下有知,應(yīng)該會為我的成長感到欣慰吧。
畢竟,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過得好,而不是成為別人眼中的取款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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