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強向劉峙杜聿明獻計，邱清泉李彌不肯奉命是不敢動還是打不動？

全國政協文化文史和學習委員會編著的《原國民黨高級將領的戰場記憶（之三大戰役）》中有這樣一段話：“兩個小戰斗揭開了淮海戰役的序幕：一個是國民黨第一八一師米文和部在商丘以東馬牧集附近被中國人民解放軍中原野戰軍殲滅，一個是國民黨山東保安團隊王洪九部在郯城被華東野戰軍殲滅。緊接著何基灃、張克俠等率領第三綏靖區主力部隊起義，在國民黨軍的防線中打開了一個缺口。解放軍乘勝南下，截斷了黃百韜兵團西撤的退路，形成合圍態勢，威脅徐州，迫使邱清泉、李彌兩兵團不敢全力援救黃百韜兵團。”

黃百韜第七兵團在碾莊圩被包圍，劉峙和杜聿明嚴令邱清泉第二兵團和李彌第十三兵團緊急馳援，但這兩人直到黃百韜部被殲滅，也沒能沖破解放軍阻擊，時任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中將副參謀長的文強在《口述自傳》中回憶：“劉峙親臨前線督戰，到了我們指揮部。杜聿明說：‘打了兩天兩夜，碾莊圩為什么打不下來呢？兩個最大的兵團邱清泉兵團和李彌兵團全都用上了，就是打不過去。”

劉峙和杜聿明急得團團轉，文強給他們出了一個主意：在正面要佯攻的同時，邱清泉兵團抽兩個軍，李彌兵團抽一個軍，趁著天黑迂回到解放軍防線后面去，兩面夾攻就能突破阻擊了。

文強這個主意，讓我們想起了遼沈戰役期間羅澤闿信心滿滿地表示蔣軍有海空優勢，可以隨時隨地與解放軍決戰，結果被時任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邊區司令官的杜聿明將了一軍：“羅參軍既有這樣的高見，認為目前可以與敵人決戰，請校長任用羅參軍做衛先生（衛立煌）的參謀長，既可不變指揮機構，更可以收速戰速決的效果。”

文強給劉峙和杜聿明出的這個主意，其實也是“圖上作業”，實際可行性一點都沒有：邱清泉和李彌又不瞎不傻，能繞過解放軍阻擊線，他們又何必苦戰兩天兩夜？

實事求是地說，文強雖然被杜聿明請來當副參謀長，但他并沒有參與大兵團作戰的經驗，就更別提指揮了。我們細看文強《口述自傳》中的履歷，就會發現他轉換陣營后，大多數時間都在搞特務工作，先后擔任過任特務處駐上海辦事處上校處長兼蘇浙行動委員會人事科科長、軍統局華北辦事處主任兼冀察戰區挺進第八縱隊司令和第一戰區調查統計室主任、中美合作所第三特種技術訓練班副主任、軍統局北方區區長兼第一戰區司令長官部肅奸委員會主任委員、軍統局東北辦事處處長兼東北行營督察處處長和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督察處處長、長沙綏靖公署辦公室中將主任，杜聿明把他“請”到徐州給自己的前進指揮部當副參謀長，也是讓他管人事、司法、后勤。

當時劉峙和杜聿明各有一套參謀班子，劉峙的參謀長是李樹正，副參謀長是章毓金；杜聿明的參謀長是舒適存，副參謀長是文強、劉伯中、吳寶云。雖然都掛著“叛徒”標簽，但舒適存的指揮經驗無疑要比文強豐富得多，我們甚至可以說文強跟舒適存根本就不止一個檔次——舒適存在兩個陣營都當過軍、師級參謀長，還當過第七兵團和第二兵團司令，但這個人在淮海戰役期間相當不積極，總是想方設法開溜，也沒給杜聿明出什么有用的主意，還給文強買好了便服，以方便其在戰敗后逃跑。

舒適存經常以匯報軍情為名滯留南京不回前線，這才免于被俘，而文強因為在東北期間就與杜聿明有過“合作”，所以經常在淮海給杜聿明出謀劃策，但邱清泉和李彌決絕執行命令：“我的兵力已經消耗得很厲害，如果再抽調兩個軍迂回，恐怕我的正面不保，一旦敵人從正面突破，徐州也不保！”

文強在地圖上畫弧線容易，邱清泉人在前線，卻知道迂回戰術根本行不通，李彌沒有邱清泉那么硬氣，只好拐個彎拒絕：“如果邱清泉派兵迂回，我也派，如果邱清泉不派，我也不派。我只有兩個軍，邱清泉有六個軍，他的力量比我大兩倍，從我這里調兵，我的力量就更單薄了。”

作為歸徐州“剿總”指揮的第二兵團，確實是“主力中的主力”，賬面上有六個軍十六個師外加一個獨立旅一個騎兵旅，但邱清泉自己心中有數：這六個軍只有熊笑三的第五軍是自己和杜聿明的老家底，其他幾個軍不是臨時拼湊，就是被殲滅后重建，比如邱維達的第七十四軍，原本就是在孟良崮被殲滅的整編七十四師——當時有一千多傷病在后方治療而沒有參戰，新組建的七十四軍就是以這一千傷兵為基礎組建的。

邱維達在《第七十四軍的再次被殲》中證實：“官兵百分之八十以上全是新的，正式訓練只搞了四個月。光看表面不錯，實際戰力尚未恢復。”

第五軍是杜聿明和邱清泉的心頭肉，自然舍不得放出去打迂回，因為所謂的“迂回”，極有可能會變成送貨上門，成為新的餃子餡。

邱清泉對第五軍的“珍惜”，連他的少將參謀長李漢萍都不理解，李漢萍在《邱清泉第二兵團覆沒記》中回憶：“第五軍系邱清泉的起家部隊，全部美式裝備，戰斗力較其他各軍都強。按常理說，在戰局緊張關頭，尤其是在生死關頭，對戰斗力較強的第五軍則仍不肯使用，編為兵團總預備隊……全線陣地受到解放軍猛烈攻擊，滅亡已迫在眉睫，然而邱清泉寧愿向第七十二軍軍長余錦源用哀求方式，討一個團作兵團預備隊，也不肯將第五軍投入戰斗。”

邱清泉不肯讓自己嫡系的第五軍冒險，李彌兵團賬面上有四個軍十個師，但只有第八軍是完整的，其他三個軍不是剛組建就是已經被打掉大半——就像邱清泉舍不得用第五軍一樣，杜聿明也使不得用第二兵團打硬仗，李彌和其他非杜系兵團就成了大炮灰。

杜聿明在《淮海戰役概述》中回憶，他和劉峙為了救援黃百韜兵團，確實下了血本：邱清泉出動第五軍、七十軍，第十二軍一個師，李彌兵團全部主力星夜向徐州東南張樓附近集結，但是他們對解放軍的兵力調動幾乎一無所知，其情報來源既不是保密局也不是“國防部二廳”，而是邱清泉騎兵旅的偵察兵，這些偵察騎兵向邱清泉報告“在徐州機場以東白樓附近發現解放軍”，所以邱清泉才以“徐州危險”為由拒絕調兵迂回增援黃百韜。

文強在回憶錄中對邱清泉李彌的評價都不高，他認為邱清泉驕橫跋扈、李彌膽小怯戰，都不肯按自己的計劃迂回出擊，但杜聿明在回憶文章中則是另一個說法：“鑒于解放軍的行動神速，阻援部隊的兵力強大，戰略戰術部署的變幻莫測，國民黨軍尋求不到他們的弱點，同時又感到徐州會戰全靠空運補給，現解放軍已威脅到機場的安全，迫使我不能不放棄一翼包圍解放軍的戰術，而實行正面攻堅。”

參謀長舒適存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疾病纏身精力不濟的杜聿明能指望的“智囊”，也就剩下文強了，文強的“妙計”在邱清泉李彌看來就是趙括馬謖快牛破車紙上談兵，所以拒不執行，按照杜聿明的正面攻堅命令行動，又暴露出了蔣軍空地不能協同的弱點。

空軍白天來轟炸，轟炸后要求步兵出擊，而已經跟解放軍激戰一夜的邱兵團還沒緩過勁來，行動跟不上，空軍就指責“邱兵團按兵不動”，等邱清泉準備好再要求空軍協助攻擊時，空軍賭氣不來了，于是邱清泉又指責空軍不支援，使步兵受意外損失：“雙方互相指責以致叫罵，鬧得互不協同。”

總而言之一句話，淮海戰役期間，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和各兵團、陸軍和空軍，都是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一敗再敗后互相指責甩鍋，被俘后的回憶文章也是各說各話，這就給讀者諸君留下了有趣的問題：文強讓邱清泉李彌排派個軍迂回到解放軍阻擊陣地后面發起攻擊，是不是個餿主意？邱清泉李彌拒絕服從命令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