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漢武帝劉徹統治的五十余年里,丞相一職如同高危職業,李蔡、嚴青翟、趙周等相繼伏誅,唯有一人以布衣之身登頂相位,封侯受爵,最終壽終正寢。
他就是公孫弘 —— 一個四十歲仍在海邊養豬,七十歲才正式踏入仕途,六年內從平民躍升為三公的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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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弘是菑川國薛縣人,出身貧寒。年輕時,他曾在薛縣擔任獄吏,卻因觸犯法律被免職。失去生計的他,只能前往海邊給人養豬維持生活,史載 “家貧,牧豕海上”。
彼時的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在同齡人多已安身立命的年紀,卻過著漂泊困頓的日子。
四十多歲時,公孫弘突然決定重拾書卷,研習《春秋》雜說。在那個 “人生七十古來稀” 的時代,這個年紀求學堪稱異舉,甚至遭到旁人嘲笑,但他毫不在意。
公孫弘不僅治學勤勉,還以孝行聞名鄉里。他奉養后母恭敬謹慎,后母去世后,他嚴格按照禮制守孝三年。這份孝行讓他在郡國中小有名氣,也為日后的舉薦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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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建元元年,剛即位的劉徹下詔征召 “賢良方正”“直言極諫” 之士。此時已六十歲的公孫弘,憑借多年的學識和孝名,被菑川國舉薦入京,授予博士之職。
不久后,漢武帝派他出使匈奴,可他回京后的匯報不符合武帝心意,“上怒,以為不能”,公孫弘只好以生病為由辭官回鄉。
這次應召,漢武帝親發制書策問天人之道,要求 “悉意正議,詳具其對”。
公孫弘在對策中寫道:“厚賞重刑未足以勸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并提出 “因能任官、去無用之言、不作無用之器、不奪民時、有德者進、有功者上、罰當罪、賞當賢” 八項治民之本。他認為 “禮義者,民之所服也,而賞罰順之,則民不犯禁矣”,主張以儒術輔以法治。
當時參與對策的有百余人,太常最初將公孫弘的答卷列為下等,可漢武帝閱后卻龍顏大悅,將其擢升為第一。
召見時,漢武帝見他雖年逾七旬,卻 “狀貌甚麗”,談吐不凡,當即再次拜他為博士,讓他在金馬門待詔。
公孫弘隨后又上疏直言:“陛下有先圣之位而無先圣之名,有先圣之民而無先圣之吏,是以勢同而治異。” 漢武帝以冊書反問他:“弘稱周公之治,弘之材能自視孰與周公賢?”
公孫弘謙遜回應:“愚臣淺薄,安敢比材于周公!雖然,愚心曉然見治道之可以然也。” 這番坦誠又不失見識的回答,讓漢武帝對他愈發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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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弘深諳為官之道,每次朝會商議政事,他總是 “開陳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
他常常與主爵都尉汲黯事先約定議事要點,上朝后讓汲黯先發言,自己再根據漢武帝的心意補充說明,“上常說,所言皆聽”,由此日益親貴。
有一次,他與公卿大臣們約定好某項議題的主張,可到了漢武帝面前,卻違背約定順從皇上的旨意。汲黯當庭指責他:“齊人多詐而無情,始為與臣等建此議,今皆背之,不忠。”
漢武帝詢問公孫弘,他從容回應:“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 漢武帝竟認可了他的說法,即便身邊近臣多次詆毀他,漢武帝對他的禮遇反而愈發優厚。
擔任左內史期間,公孫弘政績卓著。后來漢武帝計劃在東置蒼海郡、北筑朔方郡,他多次勸諫,認為 “罷弊中國以奉無用之地”,希望停止這些工程。漢武帝讓朱買臣等人與他辯論置朔方郡的益處,“發十策,弘不得一”。
公孫弘當即謝罪:“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愿罷西南夷、蒼海,專奉朔方。” 漢武帝批準了他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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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黯還曾彈劾他:“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 面對質疑,公孫弘坦然承認:“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弘,誠中弘之病。夫以三公為布被,誠飾詐欲以釣名。”
他又以管仲奢侈、晏嬰節儉卻都能治國為例,坦言自己的做法確實有失三公身份。這番自我檢討讓漢武帝認為他謙遜有讓,“愈益賢之”。
元朔三年,公孫弘升任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兩年后,丞相薛澤被免職,漢武帝下詔任命公孫弘為丞相。按照漢朝舊制,丞相必須由列侯擔任,而公孫弘此時并無爵位,漢武帝便特地下詔:“其以高成之平津鄉戶六百五十封丞相弘為平津侯。”
自此,西漢開創了 “以丞相褒侯” 的先例,后世相沿成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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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丞相后,公孫弘并未貪圖富貴。他 “身食一肉,脫粟飯”,日常飲食極為簡樸,所得俸祿大多用來奉養賓客故人,“家無所余”。他還在相府設立客館,開辟東閣延攬賢才,與他們商議國事,為朝廷舉薦了不少人才。
在任期間,公孫弘推動儒學發展,建議為博士設立弟子員,將經學教育與仕途掛鉤,使得 “天下之學士靡然鄉風”。他主張 “因能任官,賞罰分明”,多次勸諫漢武帝減輕百姓賦役,不奪農時,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不過,公孫弘性格 “意忌,外寬內深”。那些曾經與他有過節的人,即便他表面上與之交好,日后總會伺機報復。主父偃被殺、董仲舒被調任膠西王相,都與公孫弘的暗中操作有關。
元狩元年,淮南王、衡山王謀反案發,朝廷正在嚴厲追查黨羽。
此時公孫弘病重,他上書漢武帝請辭:“臣無汗馬之勞,陛下過意擢臣弘卒伍之中,封為列侯,致位三公。臣弘行能不足以稱,加有負薪之疾,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德塞責。愿歸侯,乞骸骨,避賢者路。”
漢武帝下詔挽留:“君不幸罹霜露之疾,何恙不已,乃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今事少閑,君其存精神,止念慮,輔助醫藥以自恃。” 他還賞賜了酒肉、布帛,讓公孫弘安心養病。幾個月后,公孫弘病愈,重新回到相位處理政務。
元狩二年,公孫弘在丞相任上病逝,享年八十歲。他前后擔任丞相、御史大夫共計六年,最終壽終正寢,成為漢武帝時期為數不多得以善終的高官。
在他之后,李蔡、嚴青翟、趙周等相繼擔任丞相,大多結局悲慘,或自殺或伏誅,唯有石慶因謹慎敦厚得以善終,其余皆不得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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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弘的一生,堪稱大器晚成的典范。從四十歲棄豬求學的白發翁,到七十歲對策奪魁的賢良士,再到八十歲壽終正寢的平津侯,他以布衣之身逆襲上位,在伴君如伴虎的漢武帝朝全身而退。他的經歷,既見證了漢武帝時期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選官制度,也展現了一位古代官員在權力漩渦中明哲保身的生存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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