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中的“〇〇醬”稱呼屬于性騷擾——日本一名在運輸公司工作的40多歲女性,因遭受年長前男同事的性騷擾而提起索賠訴訟,東京地方法院于今年10月作出的判決引發了廣泛討論。在看似難以置信的判決出爐之前,雙方經歷了怎樣的交鋒?對于感到“醬”稱呼“過于親昵”的女性原告,男性被告辯解稱“并無特殊含義”。從法庭詢問和訴訟資料中可以發現,職場中微小的不適感,最終演變成了無法挽回的深刻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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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地方法院
▽“總覺得距離太近……”突然收到的“感謝”電報
原告女性自10年前起在東京都內的營業所電話接待部門工作。2020年2月,因負責區域變更,她開始向負責同一區域的營業課系長、一名40多歲的男性匯報工作。
該男性平時以直呼其名或愛稱稱呼同事,對女性則以其姓氏的一部分加上“醬”來稱呼。女性對這種態度感到“距離太近”并心懷不快,但仍繼續工作。此時,“事件”發生了。
2021年4月,男性突然在職場詢問她的家庭住址,她正感疑惑時,一封電報寄到了家中。“您總是開朗應對,讓大家感到幸福。平時難以說出口,但今天,我們要傾注一整年、所有的感情,對您說聲‘謝謝’!!”封面上印有“賀”字,收件人寫著帶“醬”的女性稱呼,寄件人處則是男性的姓名。
在后續的庭審中,男性對此行為解釋道:“(她)工作細致認真,是非常難得的存在。因此,我與司機們商量后,決定寄送一封飽含感謝之意的電報,希望能激發她的工作干勁。”據稱,在日本職場中員工之間互發電報本是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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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女性的感受卻截然相反。“感謝之情本可以在公司表達,卻突然有上司將郵件寄到家中,令人不悅。當時問地址原來是為了這個,我感到非常惡心,甚至感到恐懼。”
此后,她仍不得不與該男性在各種場合接觸。
當她在營業所內一起尋找的貨物找到時,被從背后靠近的該男性嚇了一跳,發出“呀”的叫聲,對方則回應說“剛才的很可愛”。
處理有投訴的貨物時,男性對她說“請治愈一下我”。
交談中,當她無意間前傾時,對方說“那樣胸口會敞開,內衣會被看到哦”,之后還戲弄道“聽說你在練格斗技,身材很好嘛——”。
2021年11月,女性上班時覺得委屈開始不自覺流淚,于是向上司咨詢。男性受到嚴重警告,而女性則被診斷為抑郁癥,在停職后離職。2023年,她以公司和該男性為被告提起訴訟,要求支付約500萬日元(約合22.4萬元)的賠償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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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性騷擾條例
▽“性騷擾不分大小”法庭上的控訴
在與男性的訴訟中,爭議點在于“性騷擾的界限”。主張“性騷擾是指性意味的言行或不必要的身體接觸”的男性一方,強調“醬”稱呼及一系列發言“并非性意味”。對此,女性一方反駁道:“只要聽者感到不快即為性騷擾,這是現代社會的常識。”
提起訴訟約兩年后的今年7月,雙方出庭進行了本人詢問。
站在證人席上的男性,關于“可愛”這一發言解釋稱:“女性的反應讓我覺得像自己的女兒,下意識就說了出來。也包含對她找到貨物的表揚之意。”對于包括“身材很好”在內的發言,他承認是“失言”并道歉。
但是,關于“醬”稱呼,他強調:“其他員工也從入職時起同樣稱呼。這是出于親切感,或者是為了讓工作能更順利推進的認識。”對于女性方代理人“是否想過用愛稱稱呼可能會有人不喜歡”的提問,他簡短回應道:“這倒沒有。我會觀察反應,僅此而已。”
另一方面,女性明確表示厭惡,稱只有關系好的女同事之間才會用“醬”稱呼,而異性中只有男性這樣親昵地拉近距離。“我不是少女,已經是成年人了。想到在工作場合對方那樣看待我,就覺得惡心。”她透露離職后仍會因回憶當時而持續情緒低落,并在詢問最后向法官這樣訴說道:“我認為性騷擾不分大小。每天真的非常痛苦。”
▽“‘〇〇醬’屬于性騷擾言論”成為依據的日本國家指南
雙方詢問三個月后的東京地方法院判決。法官首先認定(1)將電報寄送至家中(2)“可愛”(3)“身材很好嘛”(4)“內衣會被看到”這些言論和行為“令人不快或羞恥,屬于不當行為”。
對于成為最大爭議點的“醬”稱呼,判決指出,日本厚生勞動省公布的指南中,將“被說‘〇〇醬’等屬于性騷擾的言論”列為造成心理負擔的事例。“‘醬’稱呼是針對年幼孩子的,對成年人則多用于交往對象等親密關系”,因此,即使男性是出于親切感,在工作業務中也無必要使用,認定其與一系列言論和行為同等,構成了騷擾的一個要素。另一方面,對于“治愈一下”的發言,判決認為其不會直接讓人聯想到性方面內容,否定了其屬于性騷擾。關于與抑郁癥的因果關系,也因業務負擔及女性個人生活壓力較大而未予認定。在此基礎上,考慮到女性與公司的訴訟已達成和解,并支付了70萬日元(約合3.14萬元)的解決金,最終僅認定了20萬日元(約8963元)的賠償金。
男性、女性雙方均未上訴,判決已確定。
▽“那個習慣,是工作必需的嗎?”
本次判決認定,即使沒有身體接觸或直接的性意味言行,即便是表達感謝或親切感的行為,也構成“性騷擾”。一般社團法人“職場騷擾研究所”的代表理事金子雅臣指出:“近年圍繞性騷擾的訴訟中,法院重視受害者的不快程度,以及加害者是否存在令對方無法拒絕的支配性關系。即使是玩笑般的輕浮言辭,如果像本次這樣在一定期間內持續、反復說出,也很可能被判定為性質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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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想必也有不少人認為,僅因“醬”稱呼就被認定為性騷擾過于嚴苛,令人無法安心閑聊。
金子理事斷言:“有這種想法的人最需要警惕。”“對職場女性使用‘醬’帶有輕視對方的意味,不僅未能作為同事平等對待,從性別視角看也有問題。那些嘟囔著連‘醬’稱呼都被禁止真是世道艱難的人,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忽略了對方不快的信號。首先,請從捫心自問那種稱呼方式或職場習慣是否為工作所必需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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