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不可做空頭文學(xué)家。”
1936年10月,上海的秋風(fēng)里透著一股子寒意,魯迅走了,留下了這句只有九個字的遺囑。
那時候,周海嬰才七歲,根本不知道這九個字像一座大山,要壓在他身上整整一輩子。
全中國的人都在盯著這個孩子,等著看他能不能長成第二個“民族魂”,可誰能想到,這孩子后來干的事兒,差點把大伙兒的肺都?xì)庹恕?/strong>
01誰愿意當(dāng)這個“太子”?
說實話,投胎這事兒,真是個技術(shù)活。
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考個不及格頂多也就是屁股上挨兩巴掌;但你要是生在周家,哪怕你考了九十九分,都有人指著你的鼻子說:“你可是魯迅的兒子啊,怎么才考這點分?簡直就是個廢物!”
周海嬰,就是那個倒霉催的“天選之子”。
打從1929年9月,他在上海一出生,整個文壇的聚光燈就全打在他身上了。那時候魯迅多火啊,那可是拿著筆桿子當(dāng)槍使喚的主兒,他的兒子,那必須得是文曲星下凡,必須得是將來扛起文壇大旗的料。
可老天爺就愛開玩笑。
這孩子有點“不對勁”。
別的孩子抓周,可能抓個筆啊書啊,家里人就樂得跟什么似的。周海嬰呢?他對那些密密麻麻的方塊字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反倒是對螺絲釘、電線頭這些破爛玩意兒兩眼放光。
魯迅在書房里寫“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時候,周海嬰就在客廳里把他的鐵皮玩具拆得七零八落。
換做別的家長,看見孩子這么不務(wù)正業(yè),估計早就上手“竹筍炒肉”伺候了。但魯迅是誰?那可是那個年代最清醒的腦子。
他看透了文壇那些烏煙瘴氣的破事兒,看透了那些沒本事硬裝的大尾巴狼。所以他在遺囑里寫得明明白白,要是孩子沒那個才華,就找點小事情過活,千萬別去當(dāng)那個掛名的文學(xué)家。
這話說的多透徹!
魯迅是寧可兒子去掃大街,去當(dāng)個工匠,也不想讓他靠著“魯迅之子”的名頭去招搖撞騙。這遺囑,與其說是給兒子的,不如說是給世人的一個警告。
但老百姓不買賬啊!
在當(dāng)時的吃瓜群眾眼里,魯迅的兒子必須得是文豪,必須得是斗士。你周海嬰不去寫文章罵人,不去針砭時弊,居然躲在房間里玩無線電?這不是玩物喪志是什么?這不是敗家子是什么?
從小到大,周海嬰就是在這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里長大的。那種感覺,就像是你明明只想當(dāng)個廚子,全世界卻非逼著你去考狀元,你不考,就是對不起祖宗,就是對不起國家。
這壓力,換誰誰不迷糊?
02“敗家子”的一筆糊涂賬
要是光是愛玩也就算了,最讓外界炸毛的事兒,發(fā)生在1948年。
那年頭,時局亂得很。周海嬰跟著母親許廣平,準(zhǔn)備從香港去解放區(qū)。為了給他們母子倆買冬天的棉衣,地下黨特意送來了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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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dāng)時,那可是真正的“救命錢”。你想想,那時候物價飛漲,這一筆錢能買不少糧食,能救不少急。
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周海嬰轉(zhuǎn)頭就跑到香港的相機店,相中了一臺福倫達相機。
那可是頂級貨色啊,德國工藝,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十九歲的周海嬰,站在那個櫥窗前頭,腳都挪不動道了。他心里盤算著,這相機要是錯過了,這輩子可能就再也摸不著了。
他一咬牙一跺腳,這筆“寒衣費”大半都進了相機店老板的腰包。
這事兒一傳出來,好家伙,輿論直接炸了。
有人說:“魯迅尸骨未寒,兒子就這么揮霍?這可是黨給的錢啊!”
也有人說:“拿救命錢買玩具,這不就是個典型的紈绔子弟嗎?魯迅要是知道,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還有人說:“看來這孩子算是廢了,徹底沒救了,這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各種難聽的話像刀子一樣飛過來。在大家眼里,這已經(jīng)不是不懂事的問題了,這是道德品質(zhì)有問題!這是革命意志不堅定!
但周海嬰愣是一聲沒吭。
他沒解釋,也沒道歉,抱著那臺相機就像抱著自己的命一樣。他穿著那件舊棉襖,在寒風(fēng)里凍得哆哆嗦嗦,但手里的相機卻擦得锃亮。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個被罵成“敗家子”的舉動,后來竟然給中國歷史留下了多少無價之寶。
他用這臺相機,拍下了民主人士北上的珍貴畫面,拍下了新中國成立前夕的那些激動人心的瞬間。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了,當(dāng)時的他,在別人眼里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敗家玩意兒”。
這還沒完呢。
到了1952年,周海嬰考上了北京大學(xué)。
按理說這是好事吧?魯迅的兒子考上北大,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兒。可大家一看他的專業(yè)——物理系無線電專業(yè)。
完了,徹底完了。
魯迅的兒子去搞物理?這就像是李白的兒子去當(dāng)了泥瓦匠,雖然職業(yè)不分貴賤,但在當(dāng)時的文人眼里,這就是“離經(jīng)叛道”。
在北大校園里,周海嬰也是個“異類”。
別人都在圖書館啃書,研究哲學(xué),研究歷史,他天天背著個大相機到處亂拍;別人都在討論文學(xué),他在宿舍里鼓搗電子管,滿屋子都是焊錫的味道。
甚至還有傳言說,他天天不務(wù)正業(yè),沉迷打橋牌,日子過得那是相當(dāng)滋潤。
“虎父犬子”這四個字,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在他腦門上怎么撕都撕不下來。甚至有人私下里說,這孩子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放著好好的文學(xué)大路不走,非要去鉆那些冷冰冰的機器。
03沉默的技術(shù)宅
其實,周海嬰心里苦啊,但他不說。
他不是不想當(dāng)文學(xué)家,他是真沒那個天賦。他拿起筆來,腦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寫出來的東西干巴巴的,連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既然沒天賦,那就聽老爹的話,老老實實學(xué)門手藝。
他對無線電是真愛,那不是玩票,是鉆進去出不來的那種狂熱。
那時候他在北大,為了搞清楚一個電路圖,能熬上好幾個通宵。為了組裝一臺收音機,他能跑遍北京城的舊貨市場去找零件。
他在無線電技術(shù)上的造詣,那是實打?qū)嵉摹?/p>
后來他進了國家廣電總局工作,成了一名正兒八經(jīng)的無線電專家。在那個技術(shù)人才稀缺的年代,周海嬰可是個寶貝疙瘩。
但他太低調(diào)了。
在單位里,很多年輕同事甚至都不知道這個整天趴在桌子上畫電路圖的謝頂大叔,竟然是魯迅的親兒子。
他從來不提自己的身世,也從來不靠老爹的名頭去爭什么待遇。
有人找他題字,讓他給某個學(xué)校或者某個紀(jì)念館寫個牌匾。他擺擺手,直接拒絕了,理由很簡單:字寫得丑,別丟人現(xiàn)眼了。
有人讓他去開講座談魯迅,讓他講講魯迅的精神。他搖搖頭,也拒絕了,理由更簡單:我不懂文學(xué),別誤人子弟了。
他就這么默默地活著,像個隱形人一樣。
外面的世界吵翻了天,一會兒說魯迅是神,一會兒把魯迅的文章捧上天。周海嬰呢?他就在旁邊冷眼看著。
他聽過太多關(guān)于父親的“神話”了。
在教科書里,魯迅是那個“橫眉冷對”的斗士,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戰(zhàn)斗的鋼鐵戰(zhàn)士。他的腰桿永遠是挺直的,他的眼神永遠是犀利的,他好像從來不會笑,也從來不會累。
在學(xué)者的嘴里,魯迅是那個永遠嚴(yán)肅、永遠憤怒、永遠不知疲倦的思想家。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有深意。
但周海嬰知道,那不是真的。
或者說,那不是全部的魯迅。
可是他不能說。那時候的時機不對,他要是敢站出來說“我爸其實挺愛吃糖的”,或者說“我爸其實挺喜歡看好萊塢電影的”,估計能被人噴死,說他污蔑偉人形象,說他給魯迅臉上抹黑。
于是,他選擇了閉嘴。
這一閉,就是幾十年。
這幾十年里,他被人叫過“傻子”,叫過“白癡”,叫過“靠爹吃飯的廢物”。他都忍了。
他看著那些根本沒見過魯迅的人,在臺上唾沫橫飛地講魯迅;他看著那些靠著研究魯迅評上職稱、當(dāng)上教授的人,在酒桌上吹牛皮。
他覺得好笑,又覺得悲涼。
真正的魯迅兒子,在搞無線電;而一群外人,卻在靠著魯迅吃飯。
這世道,有時候真讓人看不懂。
04七十歲,老頭子發(fā)飆了
時間一晃,到了2001年。
這一年,周海嬰七十歲了。古稀之年,按理說該是含飴弄孫、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了。
但就在這一年,一本叫《魯迅與我七十年》的書橫空出世。
作者:周海嬰。
這時候大家都愣住了。這老頭子憋了一輩子,難道臨了臨了要想不開,晚節(jié)不保要出來蹭熱度了?
畢竟這么多年,他就像個悶葫蘆一樣,怎么突然就要出書了?
書一翻開,所有人都傻眼了。
這哪是什么蹭熱度啊,這簡直就是一場“拆家”行動!周海嬰把自己那個被供在神壇上的老爹,親手給“拽”了下來,拽回了人間。
在書里,魯迅不再是那個只會瞪眼睛罵人的銅像。
你知道魯迅愛吃什么嗎?
沙琪瑪!
還是那種甜得發(fā)膩的。要是許廣平不讓他吃,嫌他牙不好,他還得偷著吃,像個老頑童一樣。有時候趁著許廣平不注意,抓起一塊就往嘴里塞,吃得那一臉滿足樣,哪還有半點文壇泰斗的架子?
你知道魯迅愛干什么嗎?
看電影!
而且特愛看好萊塢大片,什么《人猿泰山》、《仲夏夜之夢》,只要有好片子,他就帶著海嬰坐著出租車去電影院。坐在黑漆漆的電影院里,看著銀幕上的西洋景,魯迅也會跟著笑,跟著緊張。
你知道魯迅怎么對兒子的嗎?
根本不是什么嚴(yán)父。
海嬰小時候哮喘,一犯病就喘不上氣來。魯迅心疼得不行,大半夜抱著他來回踱步,一抱就是一宿。為了給兒子治病,魯迅能放下所有的尊嚴(yán)去求醫(yī)生,能把家里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換藥。
書里還寫了很多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細(xì)節(jié)。
比如,當(dāng)年他拿那筆“救命錢”買相機的事兒。
周海嬰終于解釋了:那是母親許廣平同意的!而且那臺相機,后來記錄了大量解放戰(zhàn)爭時期民主人士北上的珍貴瞬間。
那些照片,現(xiàn)在都成了國家級的歷史檔案!
大家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當(dāng)年的“敗家子”,其實是在給歷史留底片啊!他不是在玩,他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記錄時代。
更猛的是,他在書里還提到了很多敏感的歷史公案。
比如對于母親許廣平在特殊時期遭受的迫害,他毫不客氣地指名道姓,把當(dāng)年那些整人的“大人物”的老底都給揭了。
比如關(guān)于魯迅的死因,他直接質(zhì)疑那個日本醫(yī)生須藤,懷疑父親是被庸醫(yī)甚至是別有用心的人給治死的。
這就炸了鍋了!
一時間,學(xué)術(shù)界吵翻了天,媒體界跑斷了腿。
大家都在驚呼:這還是那個唯唯諾諾、據(jù)說腦子不太好使的周海嬰嗎?這簡直就是個記憶力超群、邏輯縝密、敢愛敢恨的硬骨頭啊!
那些文字,雖然沒有魯迅那么犀利,但字里行間透著一股子真誠和倔強。
他把魯迅從神壇上拉下來,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的父親、丈夫、普通人。
這需要多大的勇氣?
這意味著他要挑戰(zhàn)幾十年來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印象,意味著他要面對無數(shù)的質(zhì)疑和謾罵。
但他不在乎了。
七十歲了,有些話再不說,就真的帶進棺材里了。
他要告訴世人:魯迅不是神,他是人。他也會哭,也會笑,也會為了兒子的病急得團團轉(zhuǎn),也會為了吃一口甜食跟老婆耍心眼。
這樣的魯迅,難道不比那個冷冰冰的銅像更可愛嗎?
05最后的贏家
七十歲才出書,周海嬰這一招,真叫一個“后發(fā)制人”。
他用了一輩子的時間去沉默,去積淀,然后在人生的最后階段,給了這個世界一個響亮的回答。
那些曾經(jīng)嘲笑他是“白癡”的人,看完書都閉嘴了。
書里那種平和、客觀但又透著一股子韌勁的文字,絕不是一個庸才寫得出來的。他對歷史細(xì)節(jié)的把控,對人物心理的分析,都顯示出了極高的素養(yǎng)。
那些曾經(jīng)罵他是“不肖子孫”的人,也不吭聲了。
因為大家發(fā)現(xiàn),周海嬰這一輩子,其實執(zhí)行魯迅遺囑執(zhí)行得最徹底。
魯迅說:“萬不可做空頭文學(xué)家。”
周海嬰做到了。
他沒去寫那些無病呻吟的文章,沒去當(dāng)那個掛名的“文二代”。他在無線電領(lǐng)域干了一輩子,是個實實在在的專家;他在攝影領(lǐng)域拍了一輩子,是個拿作品說話的攝影師。
他沒有活成別人眼里的魯迅,但他活成了魯迅最希望他成為的樣子——一個自食其力、有獨立人格的普通人。
想想看,這事兒挺諷刺的。
多少人打著魯迅的旗號混飯吃,多少人把魯迅的話當(dāng)成教條去攻擊別人。結(jié)果呢?真正的魯迅兒子,卻因為不去蹭這個熱度,被罵了半輩子傻。
到底誰才是傻子?
2011年,周海嬰走了,享年8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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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時候很安詳。
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作為偉人的后代,能不瘋、不傻、不狂、不躁,守著自己的專業(yè),踏踏實實過完一生,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才華。
這哪里是什么“虎父犬子”,這分明是“虎父無犬子”!
只不過,這對父子的“虎”法不一樣。
老子是下山猛虎,那是為了撕碎舊世界的黑暗,為了喚醒沉睡的國人;兒子是林中臥虎,那是為了守住內(nèi)心的清白,為了證明一個人可以不靠父輩的光環(huán)也能活得精彩。
周海嬰這輩子,沒寫過一篇檄文,沒打過一場筆仗。
但他用自己的一生,寫了一篇最精彩的文章。
這篇文章的題目,就叫《獨立》。
他在父親巨大的陰影下,硬是擠出了一絲縫隙,讓自己像一棵野草一樣,倔強地生長出來,開出了屬于自己的花。
歷史這筆賬,雖然算得慢,但總歸是算明白了。
06歷史的回聲
這故事講到這兒,其實挺讓人感慨的。
魯迅當(dāng)年那句“空頭文學(xué)家”,罵了多少人,又救了多少人。
周海嬰要是真聽了別人的話,硬著頭皮去搞文學(xué),那也就是個三流作家,一輩子活在“不如他爹”的評價里。
他選擇了做自己,反而贏得了尊重。
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周海嬰其實比誰都懂魯迅。
魯迅反抗禮教,周海嬰反抗世俗的眼光。
魯迅追求個性解放,周海嬰堅持自己的興趣。
這爺倆,其實骨子里是一樣的人。都是硬骨頭,都不隨波逐流。
周海嬰去世那天,很多人去送他。
大家不再叫他“魯迅的兒子”,而是叫他“周海嬰先生”。
這五個字,他走了一輩子才走到。
這才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他終于不用再活在誰的光環(huán)底下了,他就是他自己,獨一無二的周海嬰。
在那個年代,能活得這么清醒,這么通透,這么像個人樣,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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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百家號老筆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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