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時速：剎車失靈后他在高速上狂飆490公里，直到油盡車停

所有人都為馬世華捏了一把汗。

新京報記者 |左琳

編輯 |劉倩

校對| 李立軍

23歲的馬世華駕齡已有4年，一年多前，他在甘肅蘭州一家4S店，花費大約13萬元買入一輛帶有定速巡航功能的燃油車，駕駛從未出過問題。12月17日下午，他開上這輛黑色轎車，帶著同伴回老家，上了G75蘭海高速公路。

后來的事已被多方報道——他在高速公路上開啟定速巡航，將時速設置為115公里，但駛到七道梁路段時發現剎車失效、無法減速，隨即向定西交警求助，由當地警力開道護送；駛入隴南路段后，由隴南高速交警聯合路政、運營、養護等“一路四方”單位全程護航，直至當晚10點02分，已經失控行駛490公里的車輛燃油用盡，在強家灣隧道（四川方向）安全停穩。

事發后，馬世華在網絡公開感謝交警和路政等部門，針對部分網友稱他“自導自演”的質疑，他氣憤回應：“冒著生命危險以每小時115公里的速度狂飆490公里，不管給多少錢，誰敢這樣做？”他告訴新京報記者，此前自己已經和廠家簽了協議，退款退車并已獲賠，但還不清楚故障原因，因此他在協議中要求廠家必須告知故障原因，也愿意請第三方鑒定機構介入：“除了我還有那么多車主，必須把故障原因調查清楚，也讓那些造謠我‘自導自演’的人閉嘴。”

12月17日晚在強家灣隧道（四川方向），工作人員處置失控車輛。甘肅省高速公路路政執法總隊武都大隊供圖

115公里/小時定速巡航中剎車失靈

4個多小時狂飆490公里

距離事發已有8天，馬世華有時候躺在床上，還在想這究竟是真事，還是一場噩夢。“我都不敢相信，這490公里能開下來。”他平時駕駛最長時間只有2個多小時，按照原本計劃，他從蘭州回到康樂縣老家，只需要1個多小時，然而當天在高速公路，他以115公里/小時的速度狂飆約490公里，總共開了4個多小時。

馬世華告訴新京報記者，17日下午4點50分左右，他進入G75蘭海高速公路，開了一會兒便開啟定速巡航模式，把速度定在了115公里/小時。

這個系統他很熟悉：“我之前經常用，平時在二級公路也會開定速巡航。”馬世華介紹，系統操作也很便捷，操作桿位于方向盤左側下方，和轉向燈操作桿類似，往上加速、往下減速、往前推退出，然而馬世華回憶，事發當天，操作桿失靈了。

他記得自己開啟定速巡航沒多久，前方快車道車流變大，他想把速度降下來，但踩了剎車，卻沒有任何反應，想要關閉定速巡航系統，也沒有響應。車上只有一位同伴，還在副駕駛睡著，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他擔心對方害怕，沒有叫醒她，腦袋里琢磨究竟該怎么辦。

“我挪到了慢車道，但前方有一輛大貨車，我的第一反應是要不撞上去，或者靠欄桿蹭停，但又擔心車速太快側翻。”馬世華回憶，那段高速共有3條車道，一快一慢，還有一條應急車道。“我還可以走應急車道呀。”他立刻變道，順利超車往前。

工作人員跟在失控車輛后方壓速。甘肅省高速公路路政執法總隊武都大隊供圖

緊接著，他又分別撥打122交通事故報警電話以及購車的4S店電話求助，技師讓他試過各種辦法，依然無效。“我試過控制定速巡航操作桿、踩剎車、踩油門、掛空擋、換手動擋、拉手剎，都沒有任何反應。”馬世華感到自己無能為力，只能盡力保持鎮定，打開雙閃、不停按喇叭，“要么就在應急車道硬著頭皮往前超車，要么就追尾、發生事故，后果想都不能想，撞了也沒辦法，這就是命運。”

很快交警回電，他們安慰馬世華，不要下高速，握好方向盤一直往前開，直到看到他們為止。“交警說已經封閉了高速入口，前方會有警車開道護送，后面也會有路政等車壓陣。”十幾分鐘后，他抵達臨洮收費站，看到警車拉起警笛，正等待他。

高速交警、路政等部門聯合護航

在交警的護送下，馬世華開著車一路往前。當晚7點25分左右，甘肅省隴南市公安局交管支隊高速公路七大隊接到了定西市公安局交管支隊岷縣高速交警的轉警：一輛黑色小型轎車因定速巡航系統故障，導致車輛剎車失靈，正以115公里/小時的速度沿高速公路行駛，即將進入隴南轄區，急需協助處置。

接警后，一、六、七大隊迅速啟動“一路四方”應急聯動機制，高速交警、路政、運營、養護等部門協同響應，他們計劃對失控車輛途經路段實施臨時交通管制，提前清空路面；交警巡邏車組成“前導警示、兩側防護、后方控速”的護航編隊，為失控車輛開辟安全通道。

這是高速公路一大隊二級警長席暉第一次處置這樣的情況，他和同事提前等在武都服務區，車輛一旦靠近轄區，他們就會立刻跟上，根據職責清道或壓速。

不只席暉，在服務區等待的甘肅省高速公路路政執法總隊武都大隊的隊員們，也頭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平時我們會和交警、救援部門共同處置一些突發事件，但大多是處置車輛肇事、路面安全、秩序維持和打冰除雪等，這么驚險的任務，以前都是在電視上看到。”副大隊長田樹祿在當晚8點左右接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安排了一輛執勤車、4名隊員趕往現場協助壓陣，另有兩名隊員守在視頻巡查室，隨時觀察情況，自己也在辦公室指揮。

工作人員安慰馬世華與同伴。甘肅省高速公路路政執法總隊武都大隊供圖

司機老黃今年50多歲，駕齡已有30多年，經驗老到，平時巡邏負責開車，每天都會巡查至少一次，哪里是彎道、哪里又是隧道，他了如指掌，但這天的任務不一樣，他不能出錯。

車來了。他們看到警車拉響警笛、閃著警燈，失控的黑色轎車呼嘯而過，于是立刻跟在后面壓速，不讓后方社會車輛超到前面。席暉的車也即刻出動，他坐在副駕駛上，通過擴音器向社會車輛喊話：“有車輛故障，需要緊急避讓，請前方車輛靠右行駛。”同時司機鳴笛、使用交替燈光提醒前方司機，有緊急情況。

高速公路上，電子指示牌上的紅字也變成了“前車失控 靠右減速避讓”，如果有司機打開廣播，也會聽到電臺提醒沿線車輛注意避讓。

田樹祿告訴新京報記者，除了交警和路政部門，高速上的其他單位，比如綜合養運中心也參與其中，他們關閉沿線收費站、通過監控實時關注車輛動態、派出救援板車跟在后方隨時準備救援，前方還有四川的各方救援力量等待接應，都默契地配合，希望能幫助當事人安全停下。

故障車輛行駛片段。圖/甘肅省隴南市公安局交管支隊

燃油耗盡后停下，故障原因正在調查

“無法用語言表達。”馬世華說，看到交警之后，他松了一口氣，但心里依然害怕。“我還是擔心會出現事故，前面可能會有各種彎道、匝道、堵車，腦袋里一直在想，如果遇到這些事情，我該怎么處理。”他聽到同伴安慰自己，也在不停試驗各類停車辦法，依然沒用。

現在回看，進入武都服務區后至強家灣隧道（四川方向），是失控車輛行駛的最后90公里，但對于當時的馬世華、交警、路政等在場的人來說，什么時候能停下，一切都是未知。

田樹祿介紹，整個轄區共有297座橋梁、97條隧道，隴南山大溝深，高速多彎道和下坡，即便在白天，跑到時速115公里也十分危險，更何況當時已經入夜，照明不如白天。車上的隊員們系好安全帶，精力高度集中，在過彎時，依然會被離心力帶得“有點甩”。所有人都為馬世華捏了一把汗。

馬世華沒空恐懼。隧道燈光明亮，外面則相對昏暗，不停快速進出隧道，晃得他眼睛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盡管警車開道，但依然有些社會車輛沒及時反應，擋在前面，有好多次，他甚至在過彎時從應急車道超車，連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都不敢想當時沒過去會怎么樣，那就不是我一輛車出問題了。”

交警聯系馬世華了解行駛狀況。甘肅省隴南市公安局交管支隊供圖

席暉也注意到了這些，他覺得馬世華駕駛算得上鎮定，有好幾次都靠及時變道，避開了風險。馬世華告訴新京報記者，當時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顯示屏上的速度都是115公里/小時，沒有變動，但他感覺下坡的實際速度要更快、上坡則更慢。

席暉和田樹祿也告訴新京報記者，失控車輛的速度并不是恒定的，有時下坡，車速甚至接近130公里/小時，有幾次，席暉感到失控車輛馬上就要和自己的車接觸了，司機趕快提速，保持安全距離。他們只能慶幸，剛好那是周內晚上，高速公路車流量不算很大。

事故前一天，馬世華剛加了200塊錢汽油，油箱沒滿，他開車跑了100多公里，17日繼續駕車回老家時，沒想到出了意外。

最后十幾分鐘，油快耗盡，車速也緩下來。田樹祿看到群里的現場同事傳回的視頻，聲音都大了起來：“哎呀，這個車終于放慢了。”馬世華還是緊張，“車快沒油的時候，我聽見‘突突突’的聲音，我還在想，萬一車突然停掉、方向盤抱死，我該怎么辦？”萬幸的是，最終他們平安停在了強家灣隧道（四川方向）內，儀表盤上的故障指示燈都亮了起來，馬世華渾身發抖，說不出話，被現場處置人員扶上了救援車。

馬世華表示，事故發生后，他到購車的4S店協商退車退款、賠償精神損失費。據極目新聞報道，負責處理此事的廠方代表翟先生稱，該品牌車輛全系銷售了100多萬輛，馬世華的這款車銷售了20多萬輛，從來沒有出現過定速巡航故障和剎車失靈的問題，公司總部十分重視此事，技術人員已經趕到了4S店，但故障車輛被馬世華貼上了封條不允許動，所以目前還無法檢測問題出在了哪里。馬世華稱，他不讓開封故障車，是擔心廠家做手腳，他是個外行，即使全程在場也看不懂，希望有官方或第三方權威機構介入，調查故障原因。

12月25日，新京報記者致電涉事汽車品牌客服，對方表示，已第一時間派專家組到現場檢測，也跟車主達成了協議，邀請第三方鑒定，后續有結果會通過官方途徑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