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舊事（5）：努爾哈赤57歲處死36歲繼承人褚英之謎

公元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夜晚，上天用瓢潑的大雨沖刷著努爾哈赤的老巢赫圖阿拉。

赫圖阿拉，是建州女真努爾哈赤的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后來，努爾哈赤在公元1587年統一建州女真諸部后，又在赫圖阿拉的基礎上建立了一座嶄新的費阿拉城。

在公元1615年的那個雨夜，費阿拉城東北角高地的一座囚牢里，囚禁著努爾哈赤欽定的接班人，時年36歲的嫡長子褚英。

那座關押褚英的監牢，四周的墻壁是用兩丈高的粗糙條石堆砌而成，頂上用鐵網覆蓋。褚英的日常飲食，基本上都是看守從鐵網上方向下投喂。至于排泄物，只有石墻角落下方一個拳頭大的洞口往外流出。

很難想象，這是滿清建立者努爾哈赤嫡長子的囚禁環境。

此時，褚英已經被父親努爾哈赤關在這座露天的石牢兩年之久。

在長達兩年風吹日曬雨淋的日子里，努爾哈赤一共來看過褚英兩次。

努爾哈赤第一次來的時候，褚英隔著厚重的石墻，用手中的銅盆有節奏的敲打著粗糙的墻壁，口中哼唱著古老的女真小調。褚英知道自己的父親努爾哈赤來了，努爾哈赤也知道兒子褚英知道他來了。

但是，父子二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努爾哈赤在等著兒子褚英誠懇的認錯，兒子褚英在等待著父親努爾哈赤的“認可”。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這對倔強的父子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而后努爾哈赤在囚禁褚英的石墻外站了一會兒之后，深嘆了一口氣離開。

在努爾哈赤離去之后，褚英絕食七天，以頭撞墻，聲音泣血，但就是不可認錯。

努爾哈赤在獲知褚英絕食七天之后，他又第二次來到囚禁褚英的石墻外。這一次，褚英率先開口說道：“我愿意帶領300死士，去攻打大明的遼陽，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而不是監牢里。”

但是努爾哈赤卻對褚英說道：“女真不缺這三百死士，也不缺能帶領三百死士沖鋒陷陣的人，缺的是能容得下兄弟子侄，功臣勛貴，以及萬千女真屬民的繼承人”。

褚英知道父親努爾哈赤話中的意思，但是褚英依舊堅持自己沒有錯。如果真的有錯的話，那就錯在自己是嫡長子；錯在自己過早的被父親努爾哈赤推上了繼承人的位置上，讓自己成為了眾矢之的；錯在自己位高而根基淺，讓一群宵小之輩算計了自己。

努爾哈赤眼見褚英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后努爾哈赤在這個瓢潑的雨夜，含著淚水下令將自己的嫡長子褚英縊死。然后用白氈裹著，埋在了赫圖阿拉城外，連墓碑都立，只在墳塋上插了一支柳條做標記。

那么，努爾哈赤的嫡長子褚英到底犯了什么錯？努爾哈赤為何會選擇在57歲的時候，含淚將自己欽定的接班人褚英殺死呢？

公元1580年，褚英出生在建州女真的赫圖阿拉城，他是努爾哈赤的嫡長子。當時的努爾哈赤只是大明遼東總兵李成梁帳下的一個小兵，而褚英的母親卻出身遼東女真富戶家庭，名叫佟佳氏·哈哈納札青。

努爾哈赤是入贅到佟家的。

公元1583年，在儲英三歲的時候，努爾哈赤的爺爺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因為卷入舅舅阿臺對明朝的叛亂，在明軍破城之后，被大明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手下誤殺。

努爾哈赤的爺爺覺昌安是當時明朝任命的建州女真左衛都指揮使。當李成梁知道自己的手下誤殺了覺昌安和塔克世之后，他便找到了21歲的努爾哈赤，讓其接替爺爺覺昌安出任建州女真左衛都指揮使，并賞賜了其30頭牛和20匹馬作為補償。

那個時候的努爾哈赤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于是便把李成梁給的補償全部拿下，然后回到建州女真發展勢力。

公元1584年，在儲英4歲的時候，努爾哈赤憑借著爺爺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留下的13副鎧甲起兵，然后在老丈人佟佳·塔木巴宴的經濟支持下，開始統一建州女真諸部。

公元1585年，在儲英5歲那年，也是在努爾哈赤發動統一建州女真諸部之戰的第一年，努爾哈赤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褚英的生母佟佳·哈哈納札青去世。

生母哈哈納札青去世之后，父親努爾哈赤就把褚英帶在身邊。褚英就這樣在父親統一建州女真的腥風血雨中長大。

公元1587年，在褚英7歲那年，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建立費阿拉城，將其作為建州女真左衛治所，并且在治所內暗中稱汗。

公元1588年，在褚英8歲那年，努爾哈赤征服完顏部，統一建州女真。

公元1591年，在褚英11歲那年，努爾哈赤征服鴨綠江部，將勢力延伸到朝鮮地區。

在將建州女真五部以及長白山三部并入勢力范圍之后，努爾哈赤又向建州女真西部的海西女真發起征討。

公元1596年，在褚英16歲那年，努爾哈赤打敗了海西女真的烏拉部，葉赫部，輝發部，哈達部，將勢力范圍推進到海西女真地區。

在努爾哈赤統一建州女真，打敗海西女真的11年里，曾經那個還在努爾哈赤懷里撒嬌的褚英，已經在戰火的淬煉中，蛻變成父親努爾哈赤手下的一名得力戰將。

公元1599年，當努爾哈赤從朝鮮出兵征討圖們江一帶的安楚拉庫部時，19歲的褚英第一次獨立帶兵出征。

在褚英的指揮下，他麾下的女真士兵一口氣拿下了安楚拉庫部的20多個寨子。

努爾哈赤獲知褚英的戰績之后，他當即賜封褚英“洪巴圖魯”的稱號，也就是“旺盛的英雄”的意思。

公元1607年，在褚英27歲那年，東海女真的瓦爾喀部要投靠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害怕海西女真烏拉部的首領布占泰從中作梗，便讓弟弟舒爾哈齊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褚英和代善，以及三千兵馬前往圖們江地區的烏碣石去接應瓦爾喀部。

在前往烏碣石的路上，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以軍旗反光不是吉兆為由要求退軍。但就在這個時候，27歲的褚英卻站出來穩住了軍心，帶著弟弟代善繼續向烏碣石進發。舒爾哈齊見拗不過這兩個侄子，便也帶軍尾隨其后。

到達烏碣石之后，他們果然在這里發現了海西女真烏拉部的人馬。但這個時候，烏拉部的人馬要比褚英他們的人馬多，大概有一萬人左右。

就在戰爭即將打響之際，努爾哈赤的弟弟舒爾哈齊因為和烏拉部首領布占泰是姻親關系，他便在這場戰爭中選擇按兵不動，作壁上觀。

叔叔舒爾哈齊按兵不動，褚英和代善卻堅持要完成父汗努爾哈赤交代的任務。而后褚英和代善以少數兵力又分散穿插，再然后前后夾擊，最終打敗烏拉部。

此役，褚英和代善陣斬烏拉部兵丁三千，繳獲馬五千匹，甲三千副，其中褚英的弟弟代善還親手斬獲了烏拉部大將博克多。并且，投奔努爾哈赤的瓦爾喀部也被褚英和代善接應過來。

在褚英和代善回到赫圖阿拉之后，父親努爾哈赤大喜過望，賜褚英屬民五千戶，牧群八百，銀一萬兩，敕書八十道。并將褚英晉封為“阿爾哈圖土門”，也就是“廣略貝勒”。

至于在烏碣石之戰中按兵不動的舒爾哈齊，則是在公元1609年被哥哥努爾哈赤幽禁。

公元1611年，舒爾哈齊在被幽禁兩年之后，病死于囚牢之中。

公元1612年，在舒爾哈齊去世一年之后，時年已經53歲的努爾哈赤考慮到自己已經年過半百，于是便將33歲的嫡長子褚英推到“儲君”的位置上。每逢努爾哈赤外出打仗，都由褚英在赫圖阿剌“執掌朝政”。

努爾哈赤的這一波操作，類似于戰國時期趙武靈王將王位傳給次子趙何，而他自己則是專注于軍事征伐。唯一和趙武靈王不同的是，努爾哈赤建立的后金政權，制度沒有趙國完善；且趙武靈王交給褚英的權力還不徹底。

要知道，努爾哈赤的天下不是他一個人打下來的。首先功勞最大的就是被努爾哈赤幽禁致死的弟弟舒爾哈齊。

而舒爾哈齊的死，就是努爾哈赤在給自己的兒子褚英上位鋪路。

但是，舒爾哈齊雖然死了，但是努爾哈赤手下還有“四大貝勒”和“五大臣”，這些都是努爾哈赤的心腹，愛子和創業元老。褚英本來是和他們一起平起平坐的，現在褚英一下子成為他們的領導，他們自然是不舒服。

其中，四大貝勒中的大貝勒，是褚英同父同母的弟弟代善；二貝勒是舒爾哈齊的兒子阿敏；三貝勒是努爾哈赤第二任妻子袞代所生的莽古爾泰；四貝勒是努爾哈赤后妃孟古哲哲所生的皇太極。

五大臣分別是13歲就投奔努爾哈赤的妞姑祿氏額亦都；出身瓜爾佳氏的費英東；出身董鄂氏的何和禮；自幼追隨努爾哈赤的覺察氏安費揚古；以及13歲被努爾哈赤收為養子的佟佳氏扈爾漢。

這些人不舒服的原因，除了褚英突然間凌駕于他們之上以外，還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在努爾哈赤統一女真諸部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與其說他們是努爾哈赤的手下，倒不如說他們是努爾哈赤的合伙人。

而努爾哈赤將儲英立為“儲君”的時候，努爾哈赤還沒有建立后金，對外他還是明朝的建州女真左衛都指揮使，也就是說這個時候的四大貝勒和五大臣拋開親情關系不談，他們實際上是屬于同事關系，只是職位大小不同。

但是，努爾哈赤將嫡長子褚英立為“儲君”，那就意味著四大貝勒，五大臣和努爾哈赤一起打下的江山，在不久后的將來，就變成了努爾哈赤一家的私產。他們和努爾哈赤之間的同事關系，也即將變成君臣關系。

這樣一來，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就不愿意了。他們又不能把矛頭直接對準努爾哈赤，所以他們只能將矛頭對準被努爾哈赤封為“儲君”的褚英。

這個時候的褚英卻并沒有意識到這個敏感的政治問題。

褚英四歲沒了母親，自幼跟隨著努爾哈赤轉戰于白山黑水之間。而褚英成長的時間，又恰好是努爾哈赤統一女真諸部最關鍵的時候。所以，褚英從小到大并沒有接受什么教育。

在行軍打仗方面，褚英或許是一把好手。但是在擺弄政治方面，褚英的操作幾乎接近于空白。

褚英在努爾哈赤出征期間，他以儲君之名，強行要求不服從他的四大貝勒和五大臣臣服于他。

在封賞方面，褚英先將好的東西自己留著，剩下的次品他再分給四大貝勒，最后挑剩下的東西，他才分給五大臣。

更過分的是，當有人提出異議和不滿的時候，他竟然當眾說自己將來繼位之后，要將那些不聽話的弟弟和大臣全部殺掉。

褚英這話一說，誰還能忍得住。

褚英雖說已經成為了“儲君”，距離最高權力只有一步之遙。但他畢竟還沒有掌握真正的生殺大權，現在卻將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全部得罪。

于是，四大貝勒和五大臣聯合起來，一共列舉了褚英攝政期間的十大罪狀，將其告到了努爾哈赤那里。

即便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將褚英的十大罪狀交到了努爾哈赤手里。但努爾哈赤也知道，這些人明面上是針對褚英，暗地里其實針對的是自己將建州女真變成了世襲。

而后，努爾哈赤為了保護褚英，便把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彈劾褚英的罪狀拿給褚英看，并且還給了褚英申辯的機會。

但褚英在看到自己的“十大罪狀”時，他只是輕蔑一笑，既不解釋，也不表態。

這樣一來，努爾哈赤就沒辦法了。而后努爾哈赤退而求其次讓褚英認個錯就可以饒過他。

但褚英自幼生長于行伍之間，又是努爾哈赤的嫡長子，這種天生的驕傲和武將的粗獷，讓褚英很難低下頭。

故而，在努爾哈赤的再三維護之下，褚英既不申辯，也不承認錯誤。

公元1613年3月，努爾哈赤迫于四大貝勒和五大臣的壓力，最后廢除了褚英“儲君”的位置，然后將其關進費阿拉城東北高地的石牢里。

公元1613年秋，努爾哈赤征討海西女真烏拉部，但是在出征之前，努爾哈赤不僅沒有帶上褚英，而且還讓四大貝勒之一的代善留下來監視他。

公元1614年冬，努爾哈赤再征烏拉部，這次努爾哈赤帶上了代善，留下四大貝勒中的莽古爾泰和皇太極監視褚英。

莽古爾泰和皇太極不同于代善。代善是褚英的親弟弟，他們的母親都是哈哈納札青，再加上他們一起戰斗過，所以褚英和代善還是有感情的。而且代善為人還比較忠厚，所以代善在負責監視褚英期間，并沒有向父親努爾哈赤匯報一些褚英不好的情況。

但是莽古爾泰和皇太極不一樣，莽古爾泰一直視褚英為競爭者，皇太極更是陰險狡詐。當努爾哈赤正在征戰烏拉部的時候，莽古爾泰和皇太極向努爾哈赤密報，聲稱褚英和四個屬下密謀叛亂，并且焚書告天，詛咒父親努爾哈赤兵敗烏拉部，詛咒四大貝勒和五大臣短命。

努爾哈赤在收到密報后，他并沒有聲張，因為他當時正在攻打烏拉部，所以就把這件事暫時壓了下去。

公元1615年春，努爾哈赤征服烏拉部凱旋班師，而后他開始追究起這件事。就在這時，又有三個自稱參與了褚英“密謀”的人，向努爾哈赤進行“自首”，并將“密謀內容”向努爾哈赤展示。

努爾哈赤知道這一切都是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對褚英的栽贓陷害，于是努爾哈赤兩次來到囚禁褚英的石牢，想讓褚英為自己申辯一下。

但高傲的褚英自始至終也沒有向父親努爾哈赤，以及四大貝勒和五大臣低頭。

最后，已經57歲的努爾哈赤為了女真的“大業”，為了“后金”的“團結”，只能在公元1615年夏天的那個雨夜下令處死了時年36歲的褚英。

褚英死后，努爾哈赤知道自己和褚英都被人算計了，但是他卻沒有辦法，只能在沒人的時候仰天長嘆。

后來，為了避免褚英的悲劇重演，努爾哈赤在有生之年，即便是臨死之前，他也沒有明確誰是他的接班人，只是制定了一套“八王議政”的權力制度，讓八大貝勒聯合執政，相互制約。

而最后那個將“后金”權力集于一身的人，是努爾哈赤的兒子皇太極。而這，又是努爾哈赤另一個兒子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