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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人吧,就好個老派的調調,年輕時候混過砂舞廳,后來成家立業忙生計,擱下好些年沒踏過那門檻。
前幾天跟老伙計喝酒,聽他念叨城西那家天香舞廳還開著,說是老規矩沒怎么變,門票十塊,散座隨便坐,卡座五十低消,最里頭靠墻的雅座得一百,那是大佬們的專屬地界兒。
這話一落,我心里那點懷舊的癮就勾上來了。
琢磨著反正周末沒事,去里頭溜達溜達,聽聽老曲子,看看舞池里的人來人往,也算追憶一下似水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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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我揣了兩百塊現金,蹬著雙擦得锃亮的皮鞋就往天香舞廳趕。
到了門口,好家伙,還是那熟悉的排場——大紅的招牌掉色了大半,門口擺著兩張掉漆的長凳,幾個大爺叼著煙卷,瞇著眼看人來人往,那眼神跟掃描儀似的,掃一眼就知道你是來懷舊的,還是來真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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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張門票進去,一股子混合著香水味、煙味和老木頭味兒的氣息撲面而來,瞬間把我拽回了二十年前。
舞池不算大,木地板被踩得油光锃亮,頂上的吊燈蒙著層灰,光線昏昏暗暗的,剛好夠看清人臉,又不至于太透亮,這就是砂舞廳的精髓——半明半暗,留著點曖昧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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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的樂隊是個三人組,大爺大媽級別的,拉二胡的大爺手指頭都有點抖,卻硬是把《慢三》的調子拉得纏綿悱惻。舞池里已經有不少人了,男男女女摟著腰,踩著拍子晃悠,有的是老搭檔,動作嫻熟得很,有的是新手,踩了對方的腳還嘿嘿笑,那股子熱乎勁兒,跟外頭的冷清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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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了個門口的散座坐下,這就是老伙計說的白嫖區,十塊錢門票混一天,不用點茶水,不用掏小費,就適合我這種純看熱鬧的。
剛坐下沒兩分鐘,就有個穿碎花連衣裙的女人走過來,湊到我跟前,聲音柔柔的:“大哥,跳支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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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打量了她一下,三十出頭的年紀,頭發燙得卷卷的,臉上化著淡妝,一雙眼睛挺亮,高跟鞋的鞋跟不算太高,看著挺穩當。
我擺擺手剛想拒絕,轉念一想,來都來了,總不能真干坐著吧?便點點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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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馬笑開了,伸手挽住我的胳膊,帶我進了舞池。
說實話,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好些年沒跳了,步子都生疏了,踩了她兩次腳,弄得我挺不好意思。
她倒是大方,擺擺手說:“沒事大哥,慢慢來,我帶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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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軟軟的,搭在我的肩上,步子邁得不快不慢,剛好能跟上我的節奏。
二胡的調子慢悠悠的,舞池里的燈光晃得人有點恍惚,我竟然找回了點年輕時候的感覺。
舞跳完,我掏出二十塊錢給她,她接過錢,沖我笑了笑:“大哥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再跳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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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時間,才十點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又跟她跳了兩支。一來二去,就熟絡了。
她告訴我她叫小玲,在天香舞廳待了好幾年了,熟客都認得她。
我也跟她聊了幾句,說自己好多年沒來了,就是懷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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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累了,我們就回到我的散座上歇著。小玲也不客氣,拉了張椅子坐在我對面,跟我嘮嗑。
她說現在舞廳生意不如以前了,年輕人都不愛來這地方,來的都是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要么就是圖個新鮮的愣頭青。
聊著聊著,就到了中午,肚子咕咕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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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看了看表,笑著說:“大哥,到飯點了,要不咱們一起去吃個飯?旁邊巷子口有家面館,味道挺不錯的。”
我尋思著,跳了一上午舞,聊得也挺投機,請人家吃碗面也沒什么,就點點頭:“行啊,正好我也餓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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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剛要走,小玲卻拉住我,臉上的笑容淡了點,語氣也認真了些:“大哥,丑話說前頭,陪你吃飯,小費你得給我五十塊。
吃飯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請我吃碗面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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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心說剛才給了六十,這又要五十?不過轉念一想,人家陪著我吃飯了,也挺不容易的,五十塊錢不算多,就點頭答應了:“行,沒問題,吃完飯給你。”
小玲立馬又笑了,挽著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跟在她身后,心里還挺舒坦,覺得這趟懷舊之旅沒白來,遇到的人也挺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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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剛走出舞廳大門,拐進旁邊的巷子,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小玲的身后,突然冒出來兩個女人,一個穿紅裙子,一個穿藍衣服,都是舞廳里那種打扮,高跟鞋踩得噠噠響,跟在我們身后,不遠不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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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咯噔一下,扭頭問小玲:“這兩位是?”
小玲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哦,都是我姐妹,在舞廳里一起的,她們也沒吃飯,正好一塊兒唄,人多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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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就有點懵了。不是說好了就我們倆去吃碗面嗎?怎么突然多出來兩個?這算怎么回事?我停下腳步,皺著眉說:“小玲,咱們說好了就咱倆吃飯,你這姐妹跟著,算怎么回事?”
小玲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自然:“大哥,都是朋友,一起吃個飯怎么了?又不讓你多花錢,就一碗面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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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這么說,可我心里那點舒坦勁兒全沒了。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駁人家的面子,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到了巷子口的面館,找了個四人桌坐下,老板拿著菜單過來,小玲倒是不客氣,直接點了三碗牛肉面,還加了三個鹵蛋,扭頭問我:“大哥,你吃啥?”
我心里有點不痛快,隨口說:“跟你們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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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還沒上來,小玲就搓著手,沖我笑了笑:“大哥,你看啊,我這兩個姐妹,也陪你在舞廳里聊了會兒天,雖然沒跳舞,但也耽誤了她們接別的客人。要不這樣,你給我們仨一百塊小費,這事兒就算了了。”
我手里的茶杯剛端起來,一聽這話,差點沒掉地上。
我盯著桌上的茶杯,手指頭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沒立刻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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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塊?開什么玩笑!我就跟小玲跳了舞,這兩個女人,我連話都沒跟她們說過幾句,憑什么要給小費?這不明擺著訛人嗎?
最先開口的是小玲,她見我不說話,挑眉瞥了我一眼,語氣帶點不耐煩:“大哥,100 塊又不多,我們陪你跳了一上午舞,吃頓飯還要我們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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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一出口,旁邊穿紅裙子的女人立馬跟著附和,伸出腳,故意把高跟鞋的鞋跟亮給我看,那鞋跟確實磨得有點歪了:“可不是嘛!你瞅瞅我這鞋跟,為了陪你跳舞,都磨成啥樣了!這鞋可是我新買的,花了好幾百呢!”
我心里冷笑一聲,我啥時候跟你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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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穿藍衣服的女人則嘆了口氣,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眼眶都快紅了:“就是啊大哥,我們出來做這行也不容易,全靠這點小費過日子。你這一下午,我們推了好幾個客人呢,不然現在說不定都掙好幾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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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仨你一言我一語,嗓門不算小,面館里人不算少,稀稀拉拉的幾桌客人都停下筷子,有意無意地朝我們這邊瞅。那些眼神,有好奇的,有看熱鬧的,還有點鄙夷的,弄得我臉上火辣辣的,跟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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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點,免得被人當成理虧:“我說小玲,還有兩位大姐,咱們事先可沒說有三個人啊。我就請了小玲妹妹跳舞吃飯,你們倆……”
我指了指紅裙子和藍衣服,“這從哪兒冒出來的,我都沒跟你們跳過一支舞,怎么也找我要小費?”
小玲一聽這話,臉立馬沉了下來,雙手往腰上一叉,那架勢,活像要跟我吵架,嗓門也拔高了八度:“大哥,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啊!我們姐妹幾個在舞廳里都是一起的,出來玩不就圖個熱鬧嘛!再說了,剛才在舞廳,我們不也陪你聊了幾句天嘛,這時間不都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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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喊,面館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們這桌了。
我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心里那叫一個窩火。
這叫什么事兒啊!本來好好的懷舊之旅,怎么就變成了訛錢現場?
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火氣,腦子飛快地轉著。
我瞅了瞅四周,三個女人圍著我,虎視眈眈的,我一個大男人,真要鬧起來,人家還以為我欺負她們呢。
到時候再引來警察,那麻煩可就大了。我可不想因為這點破事去派出所丟人現眼,傳出去還不得被老伙計們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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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瞥了一眼吧臺后面的老板,他正擦著杯子,眼睛卻時不時往我們這邊瞟,估計是怕我們鬧事影響他做生意。
我咬了咬牙,覺得還是破財消災比較穩妥,但是一百塊肯定不行,這不明擺著當我是冤大頭嗎?
我看著小玲,緩緩開口:“這樣吧,我身上也沒帶那么多現金。我給你們五十塊錢,你們三個分一下,這事就算了了。行不?”
我心想,五十塊錢,就當是喂狗了,趕緊打發她們走算了,這飯我是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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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我這話一出口,小玲立馬就炸了,聲音又拔高了一截,引得旁邊幾桌客人都開始竊竊私語:“什么?五十塊?大哥,你這也太摳門了吧!打發叫花子呢?我們三個人,五十塊錢夠干嘛的?不行不行,最少也得一百塊!少一分都不行!”
紅裙子和藍衣服也跟著起哄,紅裙子說:“就是啊大哥,你也太不講究了,我們姐妹仨陪你一上午,一百塊真不多!”藍衣服則繼續裝可憐:“大哥你就行行好,我們掙點錢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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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們仨一唱一和的樣子,心里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好嘛,這是打定主意要訛我了!我也懶得跟她們裝客氣了,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聲音也冷了下來:“我說三位,凡事得講個道理吧?我就跟小玲跳了舞,你們倆我連手都沒碰一下,現在要我給一百塊,這也太不合理了。
這樣,我最多給六十塊,多一分都沒有。你們要是同意,我現在就掏錢。
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了,要么咱們就這么耗著,要么就報警,讓警察來評評理,看看這錢到底該不該給,該給多少!”
我故意把“報警”兩個字說得重了一些。我就不信,她們干這行的,能不怕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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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聽到“報警”兩個字,三個女人的臉色都變了變,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她們互相看了一眼,低下頭小聲嘀咕了幾句,聲音太小,我沒聽清,估計是在商量劃不劃算。
過了一會兒,還是小玲先開口了,她的語氣明顯軟了下來,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不過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唉,算了算了,大哥,看你也是個實在人。今天算我們倒霉,六十就六十吧!不過大哥,你下次出來玩可得爽快一點,別這么磨磨唧唧的,掃了大家的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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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冷笑一聲,爽快?再爽快不就成冤大頭了?但我也懶得跟她們計較了,趕緊掏錢了事。
我從錢包里掏出六十塊錢,數了數,遞到小玲手里。
她一把抓過錢,數都沒數就塞進口袋里,然后沖另外兩個女人使了個眼色。
“行,大哥,那我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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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三個也不等我說話,轉身就急匆匆地走了,高跟鞋踩得噠噠響,好像生怕我反悔似的。
看著她們匆匆離去的背影,我這心里堵得慌,就跟吃了只蒼蠅似的,別提多惡心了。
桌上的牛肉面剛端上來,熱氣騰騰的,牛肉片鋪了一層,鹵蛋也剝得干干凈凈,看著挺誘人。
可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剛才那一出,把我所有的興致都攪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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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來老板,結了賬——四碗牛肉面,四個鹵蛋,一共六十塊。好家伙,小費加飯錢,一百二,這頓飯吃得可真夠貴的。
我拿起外套,起身往外走。走出面館,外面的陽光有點刺眼,我瞇了瞇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氣,那股子清新的味道,總算讓我胸口那股憋悶的氣順暢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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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了一眼天香舞廳的招牌,那掉色的紅漆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我搖了搖頭,心里暗暗發誓:以后可再也不能隨便來這種地方了,更不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
這六十塊錢的小費,加上六十塊的飯錢,就當是買了個教訓吧!
真是晦氣!
我加快腳步,只想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把今天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全都忘掉。
走在路上,我腦子里突然想起老伙計說的舞廳里的規矩,想起那句“屁股遠比臉誠實”,想起什么情緒價值、什么舔狗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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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砂舞廳的江湖,從來就沒變過。明面上跳的是舞,暗地里藏的全是算計。
你以為的懷舊,在別人眼里,不過是送上門的冤大頭。
你以為的投機,不過是別人設好的局。
我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二十塊錢,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趟天香舞廳之行,算是把我那點懷舊的癮,徹底給戒了。
往后啊,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里,喝喝茶,看看報,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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