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雷達芯片第一案”戰火升級，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針鋒相對

文 | 連線出行，作者 | 杜小尋 ，編輯 | 子夜

在近期的激光雷達行業中，一對昔日合作伙伴之間的知識產權大戰，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先是速騰聚創以涉嫌不正當競爭為由，起訴靈明光子，靈明光子則聲稱速騰聚創的E1系列產品，侵犯了公司的發明專利權，并反訴速騰聚創，速騰聚創又否認產品存在侵權行為，并堅持此前的核心訴訟主張。

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這場有關知識產權的戰爭，已經打了好幾個來回，爭議的核心直指SPAD-SoC芯片技術。

據了解，SPAD芯片技術擁有高集成度、高增益、高靈敏度、高動態范圍等優勢，被稱為激光雷達的“數字心臟”。

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最初的交集就在于芯片技術上，且雙方還曾為了探索SPAD-SoC技術，而展開了密切的合作，只是雙方的合作并不順利，后以失敗告終。

但戲劇性的一幕是，雙方分別在合作終止后拿出了在該技術上的成績，而此前的合作到底是推動雙方技術走向成熟的驅動力，還是給對方提供了獲取公司技術機密的渠道，一時間難以說清。

另一方面，激光雷達行業的競爭已經進入下半場，行業已經逐漸達成“芯片技術是激光雷達的核心競爭力”的共識。

因此，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爭奪的不只是一項技術的所有權，更是公司安身立命的根本。

1、對簿公堂，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在爭什么？

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的這場訴訟戰，要從12月1日說起。

彼時有市場消息稱，速騰聚創在11月，以“涉嫌侵犯自研SPAD芯片相關技術秘密”為由，向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提交了起訴靈明光子的立案申請，指控其在合作終止后，迅速推出了技術路徑相似的芯片產品，涉嫌不正當競爭。

針對這一消息，靈明光子在當日就通過公司的官方微信公眾號發布了一則聲明，表示公司未收到任何法律函件，且將對于任何以不正當方式損害公司名譽與合法權益的行為，保留追究其法律責任的權利，絕不姑息。

隨后，雙方又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明爭暗斗。

先是多家媒體報道速騰聚創提起的“侵害技術秘密糾紛”以及新增的“侵害發明專利權糾紛”兩起訴訟，已經被正式立案受理；隨后靈明光子通過官方公眾號發布過一篇長文，其列出了公司在2019年至2023的產品迭代時間線，試圖佐證自己在芯片技術上的自主研發性。

不過目前，在靈明光子的官方公眾號中，已經查詢不到這篇長文。

到了12月17日，戰況再度升級。

自證多日的靈明光子反將速騰聚創告上了法庭。其在官網發布《起訴聲明》，稱就速騰聚創E1系列，包括但不限于E1R、E1P等產品涉嫌侵犯其發明專利權事宜，已正式向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靈明光子發布起訴聲明，圖源靈明光子官網

速騰聚創則隨后發布聲明回應，認為靈明光子的起訴和發聲都不是針對自己的核心指控做出的實質性回應；靈明光子提起的訴訟性質不如自己提出的更嚴重；公司關于本案核心的技術秘密侵權，已經完成深入調查與專業取證。

同時，速騰聚創還透露了訴訟的進展，稱公司就涉嫌侵害技術秘密及發明專利向法院提起的兩起訴訟均已獲得立案。另有一件專利侵權訴訟也正在立案過程中。

除了上述三起訴訟，速騰聚創將對靈明光子針對本次案件相關的公開言論和行為依法提起商業詆毀訴訟；對于靈明光子提起的專利訴訟，公司也將通過專利無效宣告等法定途徑予以應對。

對于速騰聚創的聲明，靈明光子再次做出了回應。據南方都市報報道，靈明光子也表達了后續還將依法提起新的專利和商業秘密訴訟的意圖。其還表示，“目前已發起的訴訟是經過充分技術比對后的，涉案專利屬SPAD領域基礎專利，對方立案材料沒有提交實質性證據。”

從事態的發展情況來看，雙方的態度都很強硬。

站在速騰聚創的角度，其提出最核心的指控為“靈明光子涉嫌侵害公司技術秘密”，這雖是一條舉證要求嚴苛的法律路徑，但從其表態來看，公司或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孫成律師向連線出行解釋，“在‘侵害技術秘密’訴訟中，原告通常需依次完成三項核心舉證：第一，明確并舉證其所主張的技術秘密的具體內容；第二，證明被告曾有接觸該技術秘密的可能性或事實；第三，進一步證明被告實施了對該技術秘密的使用行為。”

孫成律師認為，速騰聚創稱其已“固定了涉及其SoC芯片核心技術的關鍵信息點”，意味著其很可能已經完成了對技術秘密內容本身的舉證；鑒于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此前存在合作關系，速騰聚創極有可能掌握靈明光子接觸相關技術秘密的證據；結合速騰聚創關于“形成完整證據鏈”的表述，可以合理推測，其已就靈明光子使用技術秘密的行為完成了相應的證據準備。

而靈明光子也不是沒有抗辯的可能。

孫成律師表示，一般而言，針對侵害商業秘密的指控，被告可從：主張涉案技術信息屬于公知信息，不構成技術秘密；主張相關技術系被告自行獨立研發形成；主張其系經合法授權取得相關技術；或者主張其通過其他合法途徑取得該等技術信息這幾個方面，提出抗辯并承擔相應舉證責任。

此外，靈明光子對速騰聚創提起的專利侵權訴訟，實則也是在尋找更有主動權的反擊路徑。

孫成律師表示，“侵害技術秘密”訴訟所保護的對象系尚未公開的技術秘密，而“專利侵權”訴訟所針對的則是已經公開并獲得授權的專利技術。二者在權利客體、保護范圍及法律適用上均存在本質區別。兩類案件所涉及的技術內容并不相同，原則上其審理程序與進程亦不存在當然的相互影響關系。

對于雙方糾紛的最終結果，孫成律師也給出了較為折中的判斷。

其表示，“侵害技術秘密訴訟”和“專利侵權訴訟”的審理周期通常都較長，在訴訟推進過程中，由于結果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往往會對當事人的后續合作安排、商業決策以及資本市場信心產生不利影響。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此類糾紛較多通過雙方協商和解的方式實現終局解決。本次糾紛亦不排除最終通過和解方式妥善解決的可能性。

2、昔日合作伙伴為何反目成仇？

如果將時間線拉回到2023年以前，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曾是一對“好兄弟”。

據芯流汽車報道，有知情人士透露，2018年，速騰聚創曾為剛剛創立的靈明光子提供了諸多支持。靈明光子還將辦公室選在速騰聚創的樓上，速騰聚創則幫其對接投資人，解決資金難題。

報道還稱，速騰聚創還將部分SiPM產品業務直接交由創業不久的靈明光子開發代工。

看得出，靈明光子曾做過與速騰聚創強綁定的供應商，雙方最初是互惠共贏的關系。

而位于此次訴訟焦點中的SPAD技術，實則也是靈明光子率先探索的路徑。速騰聚創在2020年正式與靈明光子合作，是看中了靈明光子在SPAD探測器設計領域的經驗，希望與其聯合開發SPAD-SoC技術。

雙方本應講出一個上下游企業相互扶持、共同成長的故事，但這段合作關系在2023年初，就因聯合開發成果的試產性能未達預期而中止了。雙方反而是在“分手”后，才很快拿出各自技術成果。

速騰聚創在2024年，實現了全球首款二維掃描大面陣SPAD-SoC芯片的規模量產，應用于E1系列激光雷達。據稱，這是全球首個也是截至目前唯一實現規模量產的二維掃描大面陣SPAD-SoC芯片。

圖源速騰聚創官網

靈明光子則是在2023年初完成了芯片設計，并提交給晶圓廠進行試生產（流片），又在同年推出了ADS6311型SPAD芯片，計劃于2025年量產，據傳已有多家激光雷達公司將采用該芯片在2026年推出產品。

率先發布成果的是速騰聚創，而靈明光子又在合作結束后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迅速推出了技術路徑相似的產品并進行商業化，這不免引起速騰聚創懷疑，因此率先發起了訴訟，引發了這一系列的訴訟戰。

但靈明光子的態度強硬，且市場中有關雙方彼時合作細節的“曝料”出現了明顯分化，因此究竟孰是孰非也還需推敲。

例如，有知情人士向芯流汽車透露，合作中速騰聚創承擔了最關鍵的定義和開發整個SPAD-SoC系統的工作，而靈明光子則在速騰聚創的SoC架構之上負責SPAD像素結構優化等細分技術環節。

但也有報道稱，靈明光子的工程師曾常駐速騰聚創實驗室，帶教SPAD底層架構與設計方法論。2020年起所謂的“聯合開發”，其實是靈明技術體系的系統性輸出。在2023年項目遇挫時，靈明光子仍分享背照式SPAD等先進技術。

ADS6311純固態大面陣SPAD dToF芯片和模組，圖源靈明光子官網

時至今日，市場中仍存在著兩種聲音。

支持速騰聚創的觀點認為，速騰聚創在合作期間開放了大量的資源和技術，是靈明光子不遵守合作的約定和商業道德；且速騰聚創推出全球首個也是截至目前唯一實現規模量產的二維掃描大面陣SPAD-SoC，具有技術領先性。

此外，靈明光子缺乏大面陣SoC芯片的完整研發積累。合作終止僅半年后即推出同級產品，其研發周期遠短于行業常規18-24個月，令人懷疑。

而支持靈明光子的觀點則認為，靈明光子作為專注于SPAD芯片研發的企業，是擁有自主知識產權和技術積累的；在雙方的合作中，靈明光子承擔了重要技術環節的研發工作，其技術貢獻應得到認可。

當然，真正的情況如何，還要等待法院的調查和最終裁決。

3、激光雷達行業，進入芯片級競爭時代

實際上，速騰聚創與靈明光子這場訴訟戰，不僅僅是一場知識產權層面的爭奪，其反映出的行業競爭狀況更加值得關注。

近年來，激光雷達市場規模不斷擴張。

據中商產業研究院發布的數據，2023年中國激光雷達市場規模約為75.9億元，2024年約為139.6億元。中商產業研究院分析師預測，2025年中國激光雷達市場規模將達240.7億元，2026年將達431.8億元。

而市場規模的擴張帶來行業發展機遇的同時，也催促著行業中的企業必須提升技術迭代的速度、降低研發成本。

由于傳統激光雷達依賴大量分立器件，發射端、探測端、前端放大、模數轉換與信號處理均分布在不同芯片與PCB上。

因此越來越多的激光雷達企業明確了芯片技術在企業發展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激光雷達企業不僅要加速提升芯片技術水平，還必須將核心技術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僅僅是曾拉著靈明光子合作研發芯片的速騰聚創，另一家激光雷達企業禾賽科技也早早成立了半導體部門，“一流的激光雷達公司必須是一流的芯片公司。”已經成為行業共識。

而SPAD芯片更是激光雷達企業的必爭之地。

據了解，SPAD是一種具有單光子探測能力的光電器件，能夠用光速實現距離測量，達到微秒級測量時間及亞毫米測量精度，同時它能以光子計數的方式進行圖像采集，實現夜視成像或高速成像，是新一代單光子感知芯片的核心器件。

根據博研咨詢發布的數據，2024年中國基于SPAD的激光雷達行業市場規模達18.7億元，同比增長34.2%，其中車載應用占比高達58.3%。預計到2025年，市場規模將增長至24.9億元，同比增長33%。

更關鍵的是，SPAD技術的競爭，尤其體現在SPAD-SoC（片上系統）領域中，該領域的技術難度和壁壘都十分高。

而在行業中，率先成功量產車規級SPAD-SoC芯片的是速騰聚創，其推出該芯片之時，甚至被稱為是行業的“Deepseek時刻”，據了解，這項技術的門檻目前仍然很少有行業玩家能夠企及。

因此，速騰聚創才格外在意靈明光子在SPAD芯片技術上的相關動向，且如果任何一方被證實存在侵權行為，則意味著其如今積累的行業地位、客戶的信任以及產品的定價權都將受到嚴重影響。

無論訴訟戰的結局將駛向何方，行業的發展趨勢已然注定，激光雷達企業必須牢牢抓住核心的芯片技術，才能在后續的行業競爭中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