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刮起風來跟刀子似的,能把人臉蛋子割得生疼。但只要拐進那條藏在老巷子里的舞廳街,推開那扇掛著“紅玫瑰歌舞廳”牌子的厚棉門簾,一股子混著香水味、汗味和劣質(zhì)煙草味的熱氣,就會呼地一下把你裹住,外頭的冰天雪地,瞬間就成了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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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李曉明,三十掛零,未婚未育,前半輩子吭哧癟肚地折騰,倒也攢下了點家底,不說大富大貴,至少衣食無憂。舞廳里一天花千八百的,對我那點存款來說,跟灑灑水沒啥區(qū)別。
前五年我?guī)е覌尠讶珖淞藗€遍,從三亞的海邊躺椅到新疆的戈壁灘,從云南的大理古城到黑龍江的雪鄉(xiāng),老太太玩得樂不思蜀,逢人就夸兒子孝順。
所以那些站著說話不腰疼,說我泡舞廳是敗家、不如把錢攢著孝敬父母的,咱就免開尊口了。我這人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也對得起生我養(yǎng)我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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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進砂舞廳的門,純屬偶然。那年生意上遇到點坎,煩得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朋友拉我來這兒散心,說“進去晃悠兩圈,啥煩心事都能忘”。
我本來還嗤之以鼻,覺得這地方烏煙瘴氣的,能有啥意思?結(jié)果進去一趟,嘿,還真就上癮了。
砂舞廳這地方,說白了就是個小江湖。燈光暗得能遮住人臉,音樂放的都是些七八十年代的老歌,慢三慢四的節(jié)奏,剛好夠一對對男男女女摟在一起晃悠。舞池里摩肩接踵,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腰上,女人的頭靠在男人的肩上,說悄悄話的,打情罵俏的,啥樣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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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別人的玩法不一樣。有的人來這兒,就圖個手腳快活,悶頭摟著舞女不吱聲,一曲接一曲地跳,跳完了給錢走人,跟完成任務似的。我不喜歡這樣,我就愛跳那種能說話的。
摟著舞女,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慢慢晃,嘴巴里嘮著嗑,手上的分寸也拿捏得準。要是這女的會來事,服務到位,嘮嗑也嘮到一塊兒去了,那咱就來個連曲,一曲接一曲地跳,多嘮會兒;
要是聊得沒勁,話不投機半句多,那就一個連曲完事,拍拍屁股換人,絕不拖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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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在舞池里晃悠,眼神早就練得毒了。哪個舞女是剛來的,哪個是老油條,哪個是真心想嘮嗑,哪個是只想糊弄倆錢兒,我掃一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舞女們也精,一看我這身打扮,出手大方,眼神里沒有那種猥瑣勁兒,就知道是個懂行的主兒。
聰明的,都會主動給點尺度,說話辦事也敞亮,很少碰到那種“機車”的——就是那種摳摳搜搜、放不開,你花了錢還擺著一張臭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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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我也成了紅玫瑰的常客。舞池里的舞女換了一茬又一茬,有的來了幾天就走了,有的一干就是好幾年,從青澀小姑娘熬成了眉眼帶媚的老江湖。我跟她們跳著舞,嘮著嗑,聽她們講天南地北的故事,聽她們說自己的難處和夢想。有的是為了給老家的弟弟掙學費,有的是被渣男騙了身無分文,有的就是單純覺得來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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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砂舞廳,就像個人生百態(tài)的小戲臺,你站在臺上,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也能看透形形色色的人心。
跳的舞女多了,就跟吃飯似的,山珍海味吃多了,總有那么一道小菜,能勾住你的胃。
我本以為自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早就練就了一身“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本事,可沒想到,還是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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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冬天,舞廳里來了個小姑娘,叫小蕓,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粉色羽絨服,站在舞池邊上,眼神里帶著點怯生生的勁兒,跟那些濃妝艷抹的舞女格格不入。
我一眼就瞅見她了,心里頭咯噔一下,跟觸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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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沖她笑了笑:“妹子,跳舞?”
她嚇了一跳,往后縮了縮,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子:“我……我剛來的,跳得不好。”
“沒事,隨便晃悠晃悠,嘮嘮嗑就行。”我伸手牽住她,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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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曲,我們幾乎沒怎么說話,就那么摟著,跟著音樂慢慢晃。她的頭不敢靠在我肩上,就那么低著,能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洗發(fā)水味,不像別的舞女,渾身都是嗆人的香水味。
跳完一曲,我給了她五十塊錢,她愣了愣,小聲說:“哥,太多了,我們這兒一曲十元。”
“拿著吧,”我笑了笑,“下回我來,還找你跳。”
從那以后,我每次去紅玫瑰,第一件事就是找小蕓。她進步得很快,從一開始的怯生生,到后來慢慢能跟我嘮嗑了。她跟我講,她老家在農(nóng)村,爹媽身體不好,弟弟還在上學,她實在沒辦法了,才跟著老鄉(xiāng)來城里打工,老鄉(xiāng)說砂舞廳來錢快,她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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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其實挺討厭這兒的。”有一回,她靠在我肩上,小聲說,“烏煙瘴氣的,有的男的手還不老實。”
我拍了拍她的背:“不喜歡就別干了,回老家找個正經(jīng)工作,嫁個好人家。”
她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哪有那么容易啊,老家的工作,一個月掙的錢還不夠給我爹媽買藥的。”
我心里頭酸酸的,那股子“上頭”的勁兒,就跟春天的野草似的,噌噌往外冒。
我開始天天泡在舞廳里,就為了跟她跳幾曲,跟她說幾句話。
我給她買好吃的,給她買新衣服,她嘴上說著不要,眼睛里卻亮閃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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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們不止在舞廳里見面了。我?guī)鋈コ燥垼瑤タ措娪埃瑤ス渖虉觥K┲医o她買的新裙子,笑得像個孩子。
那時候,我真的動了心,甚至想過,要不就幫她把家里的債還了,讓她別干這行了,我養(yǎng)她。
可現(xiàn)實,總是比想象中要殘酷得多。
有一回,我去舞廳,剛進門,就瞅見小蕓被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摟著,那男人的手不老實,在她腰上亂摸,她臉上帶著笑,笑得很假,跟平時在我面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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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心里頭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厲害。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跳完一曲,看著她從那個男人手里接過錢,塞進包里,然后又笑著迎向下一個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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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沒找小蕓跳舞,就那么站在角落里,喝了一晚上的悶酒。
后來,我還是找她跳了。她看我的眼神有點閃躲,小聲說:“哥,你別多想,我……”
“沒事,”我打斷她,擠出一個笑,“都是出來混口飯吃,我懂。”
可我心里頭,比誰都清楚,有些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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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舞廳里的姑娘,成長速度快得嚇人,快得就像坐火箭。
尤其是小蕓這種年輕漂亮的,捧她的人多,砸錢的人也多。今天這個送她項鏈,明天那個帶她出去開房,她見的人多了,經(jīng)歷的事多了,眼里的那股子青澀和怯生生,慢慢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世故和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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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跟我撒嬌,開始跟我要禮物,開始在我面前說別的男人多有錢。
我看著她的變化,心里頭五味雜陳。
我知道,她不是以前那個小蕓了,她被這個大染缸,染成了另一個樣子。
我們還是會一起跳舞,還是會一起出去吃飯,但那種心貼心的感覺,早就沒了。
我不再像以前那樣上頭,不再像以前那樣,想把她從這個泥坑里拉出來。我終于明白,砂舞廳里的感情,就像這舞池里的燈光,看著挺亮,其實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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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又認識了一個姑娘,叫小雅,來舞廳大半年,比小蕓成熟,也比小蕓懂規(guī)矩。我跟她跳舞,跟她嘮嗑,她很會提供情緒價值,知道我想聽什么,知道怎么哄我開心。
有一回,小馬過河,就是我舞廳里認識的一個哥們,跟我嘮嗑,說:“明子,你現(xiàn)在跟小雅處得挺不錯啊,就沒再動過那種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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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笑,抽了口煙:“動啥心思啊?我心里門兒清,她來這兒就是為了賺錢,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開心。她服務好,我給錢,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小馬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小子,總算想明白了。以前看你為了小蕓要死要活的,我還以為你栽里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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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過一回,就長記性了。”我吐了個煙圈,看著舞池里摟摟抱抱的男男女女,“剛?cè)胄械墓媚铮劾锒加泄猓枪馓蓛袅耍菀鬃屓松项^。但那光,遲早會被這舞廳里的烏煙瘴氣給熏沒了。”
小雅確實很會來事。她知道我喜歡吃什么,知道我喜歡聽什么歌,甚至知道我抽煙喜歡抽哪個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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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完舞,她會給我遞上一瓶冰鎮(zhèn)的礦泉水;我咳嗽了兩聲,她會貼心地給我找個靠墊,讓我坐著歇會兒。
最讓我覺得舒服的是,她能讓我感覺到,我跟別的客人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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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們跳完舞,坐在休息區(qū)喝飲料。她嘴上涂著亮晶晶的唇油,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然后笑著說:“哥,你嘴上都沾著我的唇油了。”
說著,她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幫我擦嘴,擦完了,又給自己補了補妝,順便也給我抹了一點唇油:“哥,這樣咱倆就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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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心里頭確實挺受用的。明知道是逢場作戲,明知道是她的套路,但還是覺得,這錢花得值。
舞廳里的人,玩法五花八門。
有那種“白嫖”的,專挑免票進場的時候來,逮著剛上班的小姑娘就拉著跳,仗著小姑娘迷信“第一曲不能拒,不然影響一天的運勢”,占點便宜就跑。
有那種“畫餅”的,嘴上說著“妹子,我喜歡你,我給你買房子”,實際上一毛錢都舍不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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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禁忌之術(shù)嘮嗑的時候,他就說我:“明子,你以前對小蕓那樣,有點舔了。”
我搖搖頭:“不算舔吧,就是那時候年輕,上頭了。
其實現(xiàn)在想想,能把一個沒經(jīng)驗的小姑娘,帶得越來越懂規(guī)矩,也算一種成就感。要是她一直怯生生的,啥都不會,再年輕漂亮,也沒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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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之術(shù)笑了:“你小子,還挺會自我安慰。不過話說回來,上頭這事兒,也挺正常的。
舞池里那點私密互動,舌吻愛撫,談戀愛能做的,這兒都能做。而且舞女還不要你搞什么儀式感,不要你陪她逛街看電影,多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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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我深以為然,“相互成就的事兒。我享受了戀愛的美好,她賺到了錢。出了舞廳的門,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上頭的勁兒,慢慢就淡了,留下點美好的回憶,就夠了。”
我從來不覺得,在砂舞廳里花錢,是啥丟人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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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這個經(jīng)濟實力,我愿意為了開心買單,這沒什么不對的。
那些花十塊錢就想占人家大便宜的,那些摳摳搜搜舍不得花錢還想找好服務的,我打心眼兒里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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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帥的真慚愧跟我嘮嗑,說那些白嫖的人,其實也挺可憐的,兜里沒幾個錢,就想在這兒找點存在感。
我笑了笑,沒說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各有各的活法,各有各的玩法,沒必要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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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xiàn)在去砂舞廳,心態(tài)放平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非要找個合眼緣的,非要跟誰掏心掏肺。
來了,就找個聊得來的舞女,跳幾曲,嘮嘮嗑,開心了就多跳會兒,不開心了就走人。
小雅跟我說,她攢夠了錢,就回老家開個小店,再也不來這地方了。我笑著說:“那挺好,等你走的時候,哥請你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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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笑了:“哥,到時候你可別舍不得我。”
“舍不得也沒辦法啊,”我拍了拍她的手,“人各有志,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日子要過。”
砂舞廳的燈光,依舊昏暗。音樂依舊在響,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依舊在摟摟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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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這地方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把形形色色的人卷進來,然后再把他們吐出去。
我知道,我也不會在這兒待一輩子。等哪天我膩了,煩了,我就會轉(zhuǎn)身離開,就像我當初偶然走進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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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會記得,在東北的某個冬天,在那個叫紅玫瑰的砂舞廳里,我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叫小蕓的姑娘,她眼里的光,照亮過我一段迷茫的日子。
我也會記得,有一個叫小雅的姑娘,她陪我跳了很多曲舞,給了我很多開心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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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舞廳的故事,還在繼續(xù)。有人沉淪,有人清醒;有人上頭,有人釋懷。但不管怎么樣,都別忘了,來這兒的目的,是為了開心。
人生在世,難得糊涂,難得開心。
至于那些是非對錯,就讓它隨著舞廳里的音樂,慢慢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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