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時間與衰老，書寫“沒說出口的愛”

“一旦寫作變成熟練工種，反而是一種風險：如果你看到一個作者熟極而流地講非常擅長的故事，使用過于嫻熟的技巧，可能反而是小說喪失魅力的開始。”日前，作家遼京最新中短篇小說集《在蘋果樹上》面世，分享創作動力時她坦言，寫小說的過程是真實充實的，“認真過好每一天，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不是白過”。

不同于以往作品，《在蘋果樹上》首次采用四個彼此獨立又相互關聯的中短篇，以家庭四代故事為脈絡，分別通過秋晨、米蘭、米豆及姑奶奶秀娟四人視角，勾勒家族內部細膩復雜的情感圖譜。書中沒有劇烈的戲劇沖突，卻在日常流淌中觸及了血緣、時間、記憶、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連接。

其中，衰老是她筆下反復出現的母題。前作《白露春分》對衰老有細致入微的刻畫，《在蘋果樹上》中關于時間綿延與生命輪回的思考更為深遠。“衰老不是突然發生的，而是一點點退行。”遼京表示，書寫衰老，要忠實呈現生命力的逐漸收束，讓讀者看到人物在“淡出”之前曾經飽滿生動的模樣。唯有如此，衰老所帶來的限制與蒼涼，才能獲得真正的共鳴與理解。

播客主播冷建國表示，這種不斷變換的敘事視角巧妙探討“自我”與“他者”的關系。“當遼京轉換人物口吻講故事時，讀者會發現我們既是生活的主角，也是過客，完全要看借誰的眼睛看世界。這回到了小說的本質——通過想象力想象別人的生活，通過不存在的故事在他人身上照見自己。我們都在尋找‘我是誰’，而視角決定了答案。”

比如，小說《腳趾》中米蘭與母親的相處恰道出——“父母與子女對彼此的印象常停留在過去，這是一種‘時間上的錯位’。時間會慢慢彌合差距，因為他們會老去，我們會越來越成熟，漸漸成為他們的依靠。當那個時刻到來時，可能許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母女關系的成熟，是逐漸學會接納對方、也接納自己身上與對方相似部分的過程，最終達成‘我愿意愛她、接納她’式和解。”出版人羅丹妮將母女關系置于人際關系的普遍性中審視，強調不要害怕沖突，因為沖突是厘清邊界的方式，更不能放棄溝通愿望。“成年后的代際相處需要智慧，兼容并包，接受別人和我不一樣。我們應該讓邊界存在，有距離才安全，但也不能完全把心門關上。”

小說如何直面并寫好衰老是一種挑戰。她相信反映衰老的好小說能提供一種理解生命體驗的路徑，“我們都會走到需要面對衰老的年紀。閱讀這樣的作品，不是為獲取知識，而是學習接納生命會衰殘，陪伴需要耐心。看見一個人完整的生活軌跡，才能更好地理解衰老本身。”

當我們感受到人物衰老之前的生命歷程，就會擁有發現相似之處的機會。“作品中強調老年的尊嚴，能幫助讀者直視老年，認識到這是生命中一以貫之的存在。”冷建國認為，小說讓我們看到和他人生活的關系是共時、共存、共生的，并非互斥或冷漠的看客關系；同時通過想象力來實現人與人的連接共情，“讀小說給了讀者很多出路，如果你想要更好地理解他人、理解自己，都可以回到小說中來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