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道短文‖病房嚎啕大哭的老人

文/白石道(廣西全州)

那天早上，我起得早些，提著早餐走進病房，不想看見剛住院幾天的七十歲老人，趴在病床上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仿佛病床頭小矮柜上的水杯都在搖晃。

我淚點蠻低，每次去同學或朋友家吃白酒，一旦板鼓嗩吶響起，就會流出眼淚。病房老人的哭聲，也牽出了我的淚水，在晶瑩的淚光里，打量了一下躺在病床上熟睡著的親人，房心鬼崽極速跳動，生怕會發生什么事情。

這個哭泣老人是賀州平桂人，住院才不過五天，前幾天他住下院，心情和心態還是好好的，和病友開心地談白，當然，這完全是因為他從下面小醫院到省城大醫院治病，盡管患的是讓人不寒而栗的病，但相信大醫院醫生醫術高明和醫療設備先進，支撐著強烈的求生信念。老人一邊嚶嚶作嬰兒狀，一邊怒罵安撫的兒子，“農合醫療不給報銷的這項九千塊錢檢查也做，莫非你老哥子見到鬼佬二了，曉得那么貴，哪怕掐死我這把老骨頭，也是不會做的。浪費錢。”兒子看著父親老臉滿是淚珠，“父親，沒關系，不要心痛錢，如果治病缺錢，在廣東打工的妹妹講過，可以幫襯一點，不要想那么多，安心配合醫生治療。”轉身，老人兒子用溫開水幫父親擦臉。就在此時，老伴打早點回到病房，老人看了看駝背的老伴，忍不住又哭，“不治病了，我要回家，反正到了七十歲，死了也是一個老人家。”老伴聽了老人的話愁容滿面，“昨天還是正正常常，怎一覺睡起來就哭哭啼啼……”“問你兒子，他老哥子做的好事，九千塊錢，哎喲，九千塊錢，對我們種田地人來說，是蠻大樁事了，我和你在田地里刨錢，這九千塊錢，哪怕一天刨錢刨到兩頭摸黑，也要刨好幾年，搞起這個天貴八貴的檢查做什么。”老人盡管收回了眼淚，但又唉聲嘆氣地說。兒子講，“父親，檢查是為了搞清病源，以便醫生準確治療。”老人枯瘦如柴的手在顫動，像是刀刮過的臉在抽搐，“在家翻箱倒柜，才湊齊三萬塊錢，上大醫院治病，一個檢查就搞去九千塊，剩下的二萬一千塊，能頂住多少天。”老人又是一聲嘆息，但這次嘆息比剛才的長些，仿佛一縷縷白絲彌漫在病房而且在空中飄來飄去。

下午三點，老人在病床上睡覺了，我問他兒子，“老父親為什么情緒那么激動?究竟老人家曉得了什么情況？”三十有幾的年青人，眼里充滿無奈，“唉，吃了這么大，第一次看到父親哭泣，以前父親干活跌斷腿，村里草藥醫生幫他扯直腳梗子治療，那個痛是可想而知的，但他都卻不會啃一聲。現在上到大醫院，只是一個檢查費用，父親就一把辛酸淚把把淚，做兒子實在是太難受，奈何，奈何，奈何了！”

我扶親人上廁所回來，問年青人幫父親做了個什么檢查? 年青人看了看熟睡中的父親，由于病房空調涼，幫父親蓋上薄被單，小小心心小小聲聲說，“父親剛住進病房，一個護士走進病房講，建議也推薦做個什么T，哦，記起來了，應該是PCT。護士說這個檢查，能把身體任何地方看得清清楚楚，治療準確度非常高，可對癥下藥。老人兒子一心想著為父親治病，盡管這個檢查花去九千塊錢，但也沒有和父親說一聲。不想一時不注意，把檢查費用單子順手放在病房的矮小的床頭柜上。今早父親看到了檢查費用，發現光這一項檢測，就搞去了九千塊錢，老人家實在是想不通，猛然情緒異常激動并嚎啕大哭。”我講，“這項檢測對治療有蠻大的幫助，有什么好哭的呢?”年青人聽了我的話半天都不語，臉上泛起了羞澀的漣漪，從硬著的喉嚨里擠出聲音，“家里沒有錢，這些上大醫院治病錢是家人湊起的，老父親在哭什么？在哭錢，在哭錢，哭錢……”

青年人說完，嘆氣中夾著聲聲哎喲，起身又看了看熟睡中的父親，老人家那張干癟老臉上的淚痕還是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