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南山脈的晨霧里,鐘老兵摩挲著胸前的軍功章,黃銅鍍層被歲月磨得發亮,映出他眼角深如溝壑的皺紋。5555.5畝山林在霧中若隱若現,紅豆杉的枝葉帶著晨露,像極了二十年前他初到時,那些在石縫中冒出的嫩芽。
“老鐘,該巡山了。”跟著他守林的少年小石頭拎著砍刀走來,目光落在不遠處——那片用斷磚圍起來的“帳篷”,帆布早已在風雨中爛成碎條,露出里面鋪著的舊軍毯,這是鐘老兵棲身五年多的家。
二十年前,作為原廣州軍區戰士報社主編、兩屆三等功獲得者的鐘老兵,響應西部大開發號召,帶著全部積蓄來到惠水縣寧旺鄉。縣政府紅章蓋印的國有土地使用證,將這片荒無人煙的“四荒”地,許給了他五十年。他像在南泥灣開荒時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紅豆杉成林,天麻破土,林下跑著紅豆杉雞,圈里養著紅豆杉香豬,這片被喻為“今日井岡山”的基地,成了生態循環的大健康產業樣板。
可2016年1月的那場變故,像山崩般摧毀了一切。縣政府和國土局悄悄注銷了他的土地使用證,沒發任何通知,只把注銷文件貼在了有寨佬的寨子墻上。宗族惡勢力被煽動起來,帶著棍棒農具沖上山,砸毀了廠房、宿舍,打死了種雞種豬,就連碗口粗的紅豆杉,也被攔腰砍斷了不少。
直到三個月后,那份遲來的注銷文件才送到鐘老兵手上。看著滿地狼藉,他把軍功章別在胸前,站在廢墟上紅了眼——他守過邊疆,寫過戰地通訊,從沒見過這樣明目張膽的違規操作。
往后的五年,鐘老兵成了“政治生態貧困戶”。帳篷爛了,申請救災帳篷被拒,理由是“外地人”;他用斷磚圍起棲身之所,白天頂著烈日巡山,阻止惡勢力盜伐林木,晚上就著煤油燈整理材料,走上維權路。兩場行政訴訟、四場行政賠償訴訟,他一路告到最高人民法院,終于推翻了省高院和中院的不賠償裁定,案件被指定重審。
![]()
fating交鋒
黔省中院的法庭莊嚴肅穆,國徽在穹頂之下泛著冷光。鐘老兵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軍功章別在胸前,雖身形佝僂,眼神卻如淬火的鋼鐵。第三次庭審,焦點落在評估報告的爭議上,主審法官李某敲了敲法槌,語氣帶著幾分不耐:“鐘老兵,第三方評估機構是法院依法指定,程序合法,結果具有法律效力,你反復質疑毫無意義。”
鐘老兵緩緩站起身,枯瘦的手指捏著兩份泛黃的評估報告,指節因用力而泛紅:“faguan同志,第一家是我和縣政府共同委托,第二家是他們拖延兩年不提交報告,我才單方聘請,這兩份報告都涵蓋了土地剩余年限、停產損失和所有林木價值。可fuyuan指定的評估,為什么偏偏把這些核心權益砍掉?”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寂靜的法庭里擲地有聲,“就像戰士上戰場,你只讓算槍的錢,不算陣地和彈藥的損失,這合理嗎?”
李某皺了皺眉,翻開卷宗:“評估范圍是根據本案實際情況確定,土地屬性存在爭議,剩余使用權價值不在賠償之列。”
“土地屬性有爭議?”鐘老兵猛地提高聲調,從隨身的帆布包里掏出那份縣政府專題會議文件,“這是你們被告方提交的證據,上面寫得明明白白,土地屬性可變更,使用權仍屬我方!你們采信這份文件來證明注銷程序‘有依據’,卻無視上面關于使用權的認定,這不是選擇性執法嗎?”
文件被推到審判席前,紅色的公章格外刺眼。李某的臉色沉了沉,旁邊的書記員趕緊低頭記錄。鐘老兵繼續說道:“第一家評估820萬,是五年前的價格,紅豆杉這五年又長了五年,第二家評估2.7億,包含了所有直接和間接損失。可第三方評估連停產損失都不算——我這五年守著被毀的基地,不能生產,每天還要跟盜伐的惡勢力周旋,這些損失難道是憑空消失了?”
“法律講究的是直接損失,間接損失不予支持。”李某打斷他,語氣強硬,“而且惠水縣財政困難,過度賠償會加重地方負擔,你作為老黨員、老軍人,應當體諒國家難處。”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鐘老兵的心里,他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胸前的軍功章:“我體諒國家難處,可誰體諒我?我響應號召來治荒,把荒山野嶺變成‘今日井岡山’,最后被違規注銷證件,被惡勢力打砸搶燒,住了五年破帳篷!我守的不是自己的財產,是國家的生態林,是響應政策的成果!”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卻字字鏗鏘,“faguan同志,我打過仗,立過功,知道什么是公平正義。你們這樣壓縮評估范圍,壓低賠償金額,是在縱容違法行政,是在寒老戰士的心!”
fating內一片寂靜,旁聽席上有人悄悄抹淚。李某的手指在法槌上頓了頓,避開鐘老兵的目光:“你的意見本庭會考慮,庭審到此結束,擇期宣判。”
走出fating,陽光刺眼,鐘老兵卻覺得渾身發冷。他靠在法院的石墻上,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支煙,看著煙霧繚繞中莊嚴的法院大樓,突然想起當年在戰地采訪時,戰士們說的那句話:“正義可能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他掐滅煙頭,把那份被faguan退回的評估報告緊緊揣進懷里——這場交鋒還沒結束。
可中院的操作,讓他寒了心。fayuan繞過雙方共同委托的評估機構,自行指定了第三方,把土地剩余使用權、成材的杉樹楊梅、停產損失全排除在外。原本兩家機構評估的820萬和2.7億,硬生生變成了340萬。“這不是明著欺負人嗎?”鐘老兵把評估報告拍在石頭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小石頭幫他撿起報告,看著照片里鐘老兵幫鄉親收稻谷、幫貧困戶鋤地的身影,不解地問:“鐘爺爺,你對他們那么好,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對你?”鐘老兵摸了摸孩子的頭,目光望向遠方的紅豆杉林:“因為有些人忘了初心,可我們不能忘。”
gongan機關立案五年的刑事案件遲遲不辦,掃黑辦的備案成了一紙空文;縣政府拿出上屆的專題會議文件,既承認土地使用權該歸他,又不肯變更屬性,反而縱容暴力剝奪;出庭的縣國土局律師劉某,竟當庭罵他“侵占集體資產”“無能”。這一切,都讓鐘老兵深刻感受到,這場糾紛早已不是簡單的經濟案,而是摻雜著行政亂作為、司法不公的政治腐敗。
建黨百年紀念日臨近,鐘老兵坐在紅豆杉樹下,鋪開紙筆。他給自己寫下“三老一新兩耕耘者”的注腳:老黨員、老退役軍人、老新聞工作者,新農民,一手鋤耕山林,一手筆耕正義。“紅豆杉是自然的紅色基因,黨和軍隊的優良傳統是社會的紅色基因,”他在紙上寫道,“只要這兩樣基因還在,就沒有跨不過的坎。”
晨霧散去,陽光穿透紅豆杉的枝葉,灑在斷磚圍起的棲身之所,也灑在鐘老兵堅毅的臉上。他站起身,拿起砍刀,又一次走向山林——這場關于正義與堅守的長征,他還要繼續走下去。
(2465 2025/11/25)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