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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周星馳的《鹿鼎記》重新上映,票房依舊冷清。
這部電影曾經在光碟中、硬盤里、短視頻,不知道被重復了成千上萬遍,從劇情到臺詞,觀眾熟得很。如果制片方拿不出像《大話西游》從未曝光過的片段,僅靠“情懷”二字很難讓觀眾再掏腰包。
不過,冷飯歸冷飯,如果我們把《鹿鼎記》中那些荒誕的“佐料”放在歷史的熱鍋重新翻炒,也許就能品些不同的滋味。
周星馳的《鹿鼎記》中,有一個相當“賤格”的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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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和多隆一起查抄鰲拜府的時候,發現后宅養著許多美女。
看到那位金發碧眼的妹子,韋小寶:“咦,金毛獅王?鰲拜里通外國,這個一定是洋鬼子女間諜,送到我家嚴刑拷問。”
緊跟其后就是一位黑人妹子,多隆湊趣道:這么黑也要?
“關了燈都是一樣”。
當年看到這里的時候,大家都是抿嘴一笑,心照不宣。
了解《清史》的人,還能品出另一層含義:韋小寶這抄的分明是哪是鰲拜的家,分明是和珅的家。
這名黑人女子是和珅的六夫人,本來是揚州鹽商汪如龍巴結和中堂的一份禮物。
當時正是乾隆下江南期間,汪如龍先見了上司和珅,要送給他一位“奇珍美女”,和珅頗有些托大,居然一口回絕。
等到汪如龍將這位身材苗條,健美陽光的“黑玫瑰”轉送給乾隆之后,和珅后悔不迭。
幾年后,乾隆外放一批宮嬪,和珅趁機把這位“黑玫瑰”收入自己的府邸。
后世猜測,這位“黑玫瑰”極有可能是非洲裔,或者來自東南亞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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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位金發碧眼的白人妹子,則是和珅的九夫人瑪麗。
在比較正宗的野史里記載:瑪麗是法國商人家的小姐,跟隨馬嘎爾尼使團前來朝貢。為了打通商路,外國使節將其送給和中堂。
在和珅的眾多妻妾中,她和豆蔻的顏值是為最高。
《鹿鼎記》將這段軼事“嫁接”到了抄鰲拜府的戲中,看似無厘頭,實則點出了清宮貴族的荒誕與隱秘。
很多人都知道,98版陳小春在拍攝韋小寶之前曾專門拜訪過周星馳,并詢問其韋小寶塑造的經驗。 周星馳的回答也是言簡意賅,就四個字:“色、癡、玩、鬼”。
陳小春果然成功的詮釋了這四個字的精髓,將韋小寶好色、貪財、頑皮、鬼機靈的四面生動詮釋出來。
在金庸原著以及周星馳“二創”中,韋小寶不僅成了幸運兒,更成了一個用“表演”解構權力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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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用插科打諢應對明槍暗箭,映照出清廷權斗的虛偽與荒誕。
韋小寶的生存哲學,本質上就是小人物發揮到極致的“利己主義”。
他不懂武功,卻能在妓院與江湖,武林與廟堂之間游刃有余;
他不識大字,卻能在皇帝與吳三桂之間,在天地會與神龍教之間左右逢源。
在規則的世界里,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反而最有可能“亂拳打死老師傅。”
《鹿鼎記》中,最陰郁,最不可或缺的配角人物,當屬海大富。 原著中,海大富是一個臉色蠟黃,彎腰曲背,不住咳嗽,身患重病的老太監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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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么一個人物,卻背負了全劇最重大的絕密任務:查清端敬皇后(董鄂妃)、孝康皇后(康熙生母)、貞妃及榮親王之死的真相。
電影中,吳孟達飾演的海大富少了幾分陰森,多了幾分憨態,甚至瘋傻之后還能斗鰲拜。
1998年陳小春版《鹿鼎記》和1983年汪禹版《鹿鼎記》中海大富飾演者都是谷峰。谷峰的眼神犀利,表情傳神,將海大富奸邪、老謀深算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他飾演的海大富可以說是觀眾心目中最符合原著的。
如果我們按照原著的脈絡,就會發現這個人物的象征意義極強,代表著皇室宮閨中最深重的秘密和悲劇。
小說《鹿鼎記》中,海大富在宮中暗自調查了許多年,他一直隱忍,甚至為了對付兇手的“化骨綿掌”而暗自練功,以至走火入魔;查明兇手似乎成了他生活的唯一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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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富的偏執和病態,才是宮廷牢籠最大的常態。
即便是一個正常人,要保守一個天大的秘密,同時要恪守自己的使命,不能跟任何人商量,也沒有團隊幫忙;還要時刻窺探宮廷內不可告人的陰私和不可察覺的隱秘,長期下來沒有患上抑郁癥才叫奇怪。
海大富苦苦追查的舊案,根源其實來自于孝莊的鐵腕。
順治帝以沖齡即位,在宮中舉辦了大婚典禮,一切后宮事宜盡由孝莊太后做主。
在選擇皇后的問題上,孝莊私心太重,以本家女子入宮為后,致使后宮矛盾重重。
順治帝第一位皇后博爾濟吉特氏是孝莊哥哥吳克善的女兒,算是本家至親了。
《清史稿》記載:“順治八年(1651),納為后,吳克善親送至都。”
可惜,順治帝非常不喜歡這個女孩,原因是她有兩個致命的缺點: 一個是奢侈,一個是嫉妒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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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少年天子》中,郝蕾就扮演過這位奢華、嬌氣、瘋批的第一任皇后。
彼時,順治帝入關不久,提倡節儉,充盈國庫,控制開銷。皇宮之中吃飯的用具大多就是瓷器和銀器,即便是太后、皇帝也不例外。 在這位草原貴族出身,嬌生慣養的皇后看來,簡直就是小家子氣。
于是,皇后將所有用具全部換成了金器,只有這樣才感覺“舒坦”。
孝莊也察覺到這個侄女確實不太省心,多次親自出面干預。盡管朝野上下阻力很大,順治實在受不了皇后的脾氣。
大婚一年之后,忍無可忍的順治帝宣布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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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家族的前途,孝莊絞盡腦汁,還是在本家侄孫女中重新選中了一個女子,成為順治帝的第二位皇后。
清史稿記載:朕恭奉圣母皇太后慈謝,冊立科爾沁國鎮國公綽爾濟之女為皇后。”
這就是孝惠章皇后,也是《鹿鼎記》中張敏飾演的那位假太后。
當然了,太后出身靈蛇島,一套化骨綿掌跟鰲拜打的有來有往,完全就是《鹿鼎記》的杜撰。
歷史上,孝惠章性格相對溫和,雖不像第一任皇后那般囂張跋扈,順治帝也并不寵愛博爾濟吉特氏。
按照滿清習俗,“選秀女”王朝非走不可的流程。在這個過程中,孝莊又使出千方百計極力干預。
《清史稿》記載:“順治初年,孝莊皇后渝,‘有以纏足女子入宮者,斬’,此旨舊懸于神武門內”。
孝莊名義上是為了保持皇家血統上的純潔,不被漢化。
可是,性格叛逆的順治帝卻并沒有完全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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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記載:“世祖初欲以漢女備六宮,選灤州侍郎石申女入居永壽宮,許用漢妝,后為太后所阻”。
盡管孝莊各種阻攔,卻拗不過順治的性子。這位女子后來進入了宮廷,成為順治帝恪妃。
順治十三年,皇帝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摯愛,董鄂妃。
她入宮第二年就直接晉升了皇貴妃,董鄂妃風華絕代,又知書達理,深得帝寵,超越皇后。
讓順治帝感到左右為難的,是孝莊并不喜歡他最寵愛的董鄂妃。
“妃寵冠后宮,博爾濟吉特氏無寵。又不如妃善得太后歡,密有奪嫡意。”
順治帝很想再次廢掉皇后,扶正董鄂妃。尤其是董鄂妃生下皇四子以后,順治帝愛屋及烏,竟然想立皇四子為帝,并說他是第一子,這就引起了孝莊太后的極大不滿。
可惜,這個孩子僅僅活了104天就傷逝了,順治追封他為“和碩榮親王”。
董鄂妃悲傷過度,愛子死后一年半,在22歲那年就病逝了。
順治哀痛逾恒,追封為董鄂妃為“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也就是小說中所說的端敬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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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帝悲痛欲絕心如死灰,一面大辦喪事,一面意欲出家為僧。
正是由于皇帝暴戾乖張的舉動,讓孝莊認為,這全部都是董鄂妃影響所致,因而更加厭惡她。
董鄂妃還有一位同族女子,也是順治的妃子。順治駕崩之后,她甘愿殉葬,追封為“貞妃”。再加上康熙皇帝的圣母佟佳氏(孝康皇后),同樣是24歲早逝。
這些真實的歷史,著實有些看點,這就給了金庸無限的創作空間,海大富追查的就是以上幾位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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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實的歷史上,孝莊甚至篡改了順治帝的遺詔,對他為董鄂妃大辦喪事進行“罪己”:
“喪祭典禮過從優厚,不能以禮止情,諸事逾濫不經,是朕之罪一也。”
在順治帝還活著的時候,孝莊無法處置,而皇帝一旦崩逝,早已去世的董鄂妃終于迎來了厄運。
孝莊下旨,一是不準其神牌升襯太廟、奉先殿;二是她的謚號不準系世祖的“章”字;三是她的謚號字數只有12個字,后世不準給她加增;四是她的忌辰為小祭,不準升格為大祭;五是不準朝廷對董鄂妃的家族推恩外戚;六是不準把董鄂妃的喪儀載入《欽定大清會典事例》,諸如此類。
孝莊的這些過激行為,都成了《鹿鼎記》假太后殺人不見血的“化骨綿掌”的陰毒功夫。
金庸把清初皇權更迭、后宮暗斗、帝國秘密,全都融入進了武俠小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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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馳的電影版放大了喜劇色彩,卻沒有完全拋棄這份沉重。
鰲拜的囂張,多隆的善變;
海大富的偏執,馮錫范的陰險,
那些看似夸張無厘頭的橋段,其實都暗合著歷史的脈絡。韋小寶永遠也練不完“絕世武功”,陳近南也永遠做不到“反清復明”。
好的影視作品,從來不怕觀眾反復觀看。
它只怕我們僅看到總舵主與鰲拜大戰的眼花繚亂,卻不去思考歷史的正反兩面。從武俠看它是喜劇,從歷史它是悲劇。
《鹿鼎記》之所以經典,是因為它既能承載輕盈的笑聲和歷史的沉重,并在每一次解讀背后,倒映出觀眾自己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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