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手術竟有6.5厘米創口未縫合 “小洛熙”之死再燃醫療信任危機

轉自“聯合早報”

湖北崇新司法鑒定中心法醫劉良12月19日投下震撼彈。部分尸檢報告被小洛熙的鄧姓媽媽（右）發布到社交平臺上

“這個病例錯得太離譜！太讓人氣憤了！孩子太可憐了！”

中國歌手韓紅星期六（12月20日）在微博發聲，表示一直都在關注今年11月發生的小洛熙醫療事故。

浙江寧波五個月大早產女嬰“小洛熙”，上月在醫院接受七小時心臟手術后不治，再次點燃中國輿論對醫療系統的信任危機。

家屬最初質疑醫生術前判斷有誤后，驗尸的法醫又指女嬰的心臟問題其實可以自愈，根本無需做手術，并指出手術后創口未縫合導致失血是致死關鍵，二度引發廣泛關注，質疑醫院的醫療報告是否涉嫌作假“草菅人命”。

據大象新聞、上游新聞等報道，小洛熙11月11日在寧波大學附屬婦女兒童醫院例行檢查時，被彩超發現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心臟有兩處房間隔缺損，即心臟上方兩個心房之間隔膜出現兩個三毫米和七毫米的孔洞。醫生稱這在早產兒中并不少見，有些會自愈，有些需干預。

因小洛熙事件深陷輿論漩渦的寧波大學附屬婦女兒童醫院。（互聯網）

家屬掛了這家三甲醫院陳姓心臟科主任的號，想聽聽更權威的意見。醫生診斷后建議小洛熙盡快動手術，還警告“若延誤可能影響孩子發育，嚴重時或導致腦癱”。他也告知手術幾乎沒有風險，僅為“入門級”“成功率極高”。

11月14日，小洛熙按計劃接受手術，原預估三小時的手術卻耗時超過七小時，過程中出現縫合失敗、被迫二次開胸的情況。當晚，小洛熙經搶救無效離世。

小洛熙的鄧姓母親隔天發布實名舉報視頻，質疑醫生術前判斷有誤。家屬之后多次要求院方，提供手術室和兒科重癥監護室的全程監控影片但無果。

小洛熙的鄧姓母親事發隔天發布實名舉報視頻，質疑醫生術前判斷有誤。（視頻截圖）

小洛熙之死隨即引發輿論高度關注。網民質疑主刀醫生的專業資格，并指可能有過度醫療的行為；也有人質問手術室與病房的監控是否完備、能否還原醫療過程。

事發三天后，醫院回應稱，為小洛熙動手術的陳姓醫生已被停診受查。寧波衛健委同日介入，深夜通報成立調查組。

小洛熙過世一個月后，寧波衛健委12月14日發布調查結果，指醫療團隊對手術風險評估不足、手術操作存在過失、術中出現突發情況未及時告知、術后監護處置有缺陷，具體醫療過錯及其責任程度需在醫療事故技術鑒定等完成后予以明確。

院方也被指存在醫療質量安全制度落實不到位、風險防范能力不足、應急處置不力等問題。

醫院分管副院長、涉事主刀醫生、麻醉科主任等三人當天也被通報免職；醫院中共黨委書記則受到警告、院長被記大過。寧波公安11月27日受理小洛熙家屬的報案后，法院12月12日受理訴訟。

對于監控影片的問題，官方通報，院方監控攝像配置符合規定，手術間配有兩個攝像頭，其中一個用于實時監控的廣角全景攝像頭，未配置存儲，不能回放；另一個專用于麻醉車監控，配置存儲，具有回放功能。醫院兒童重癥監護病房內則未安裝攝像設備。

但輿論對官方的說法并不買單。家屬出期索要監控時，院方先稱無監控，后又改口“無存儲功能”，遭網民質疑：身為三甲醫院，這叫“形式合規”？

《經濟觀察報》報道指出，手術室是否應安裝攝像頭一直是兩難話題。有錄像時，患者擔心隱私暴露，醫生感到被監視；但若不錄，一旦發生糾紛，患者難以舉證，院方也難自證。多名受訪律師也說，中國法律并未明確規定手術室是否要安裝攝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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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檢報告投下震撼彈

事件延燒一個多月后，負責尸檢的湖北崇新司法鑒定中心法醫劉良12月19日投下震撼彈，公開小洛熙部分尸檢報告，指女嬰病情與診斷不符，她的心臟僅見一個可自愈的三毫米房缺，并沒有另一個七毫米房缺。

尸檢報告并指直接死因，是小洛熙在手術中出現肺靜脈梗阻、肺水腫、心臟傳導系統損傷，加上創口未縫合致胸腔積血引發失血性休克，與手術操作過失直接相關。

更令人震驚的是，尸檢發現女嬰肋骨間一道6.5厘米的創口竟未縫合，心臟補片也未完全覆蓋缺損。

寧波衛健委12月20日指出，這份尸檢報告由醫院、患兒家屬、衛健委三方共同委托相關機構出具。尸檢報告將予以考量，后續將依據醫療事故鑒定結果對涉事責任醫師作出處理。

小洛熙的父親同日質疑院方手術記錄作假，要求重啟醫療事故技術鑒定，追究責任。紅星新聞引述他說，若根據尸檢報告說法，“我們小孩都沒有這個病，哪來的手術指征？”

醫院當晚緊急在微信公眾號反駁稱，在尸檢時，患兒的心臟處于停止狀態，較生前充滿血及跳動時大幅縮小。一厘米左右的房間隔缺損對于五個月患兒的生長發育影響較大。不過，院方一小時后又刪除公告，游移不定的態度再受輿論質疑。

事件再上熱搜之際，大批網民及一些公眾人物也質疑小洛熙根本無需手術。

韓紅就寫道：“我是做醫療公益的，接觸過幾百名醫療專家，所以，作為非專業人士，我也略知一二，其心臟實際缺損大小僅為三毫米（尸檢報告顯示），五個月大的孩子有機會未來自己長好，如果不能，稍大一點再手術更安全。”

她批評涉事醫院：“現在手術就夠輕率的了，而且，手術過程中那么多過失，連手術創口都未縫合，這與術前診斷的‘一厘米房缺需緊急手術’及醫生宣稱的‘入門級高成功率’形成強烈反差！”

洛熙該不該動手術？多名中國醫生說，手術與否不能僅依據缺損大小、年齡而定，也必須綜合評估心臟功能、自愈可能。

《中國新聞周刊》引述中國醫學科學院阜外醫院心外科主任醫師孫宏濤分析，盡管心臟房缺手術是簡單手術，但由于需要接體外循環裝置，因此不算小手術。如果是直徑10毫米以下的房缺，且沒有出現影響進食、體重進展較慢、反復肺炎等明顯癥狀，則“原則上可以等”，不必立刻手術。

南京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院名譽院長、心臟中心主任莫緒明也認為，直徑較小的繼發孔型房缺，可能自愈，可觀察一段時間。判斷房缺是否需要手術，不能單憑一張超聲診斷單而要綜合判斷。

另一方面，也有醫療專家呼吁輿論保持冷靜，指出尸檢報告是關鍵依據，但醫療鑒定報告才是處理糾紛最關鍵的證據。

《每日經濟新聞》12月21日引述中國醫院協會原副秘書長莊一強表示：“很多時候醫院的‘沉默’并非逃避，而是為了完成舉證和鑒定這兩項關鍵工作，確保處理結果的專業性和合法性。”

一名不具名的三甲醫院主任醫師研判：“目前，從“小洛熙”家屬公布的尸檢報告來看，涉事醫生應該不能判定為診斷完全錯誤，而是存在診斷偏差或風險預估不準確。”

雖然寧波官方已對院方作出首輪懲處，但小洛熙的死亡真相依然撲朔迷離。

一份驗尸報告為女嬰之死雖提供了更多線索，但尚不能一錘定音。院方是否涉嫌誤診或掩蓋仍有待更權威、更強有力的調查機關介入，還原事發經過，給出嚴謹透明可信的結論，法律機關才能基于此公正判決，告慰小洛熙，撫平家屬創傷，也平息輿論質疑。

在輿論場壓力有增無減下，預計官方可能會對事件提級處理，派出更高層的調查組查辦，不僅追究“誰做錯了”，更要追問“為什么會錯”，以及“如何防止再錯”，修復公眾對醫療系統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