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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從河內飛往胡志明市的經濟艙票價,日常僅需四百余元人民幣便可成行;而一張尚未動工、僅存在于規劃圖中的虛擬高鐵票,市場預估價格卻已被炒至1200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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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這種現實交通成本與未來出行預期之間的巨大倒掛,并未讓越南政府退縮,反而成為其孤注一擲推進項目的心理支點。經過近二十年斷斷續續的論證與擱置,這項耗資高達670億美元、相當于全國年度GDP六分之一的重大工程,終于塵埃落定,進入實質執行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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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值得玩味的是,當德國西門子公司最終簽署協議接手這一被業內稱為“工業奇跡級挑戰”的項目時,談判桌另一側已近乎空無一人——中國中車、日本JR東海、韓國鐵道公社,甚至連最初積極介入的法國阿爾斯通,均在不同時間節點悄然退出競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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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此次集體缺席并非偶然的技術性棄標,而更像是一場高度理性的戰略規避。這場表面關于軌道速度的競爭,實則演變為對國家信用韌性、產業基礎厚度與金融結構穩健性的全面考驗。
6. 越南方最初提出的要求,在國際工程合作語境下近乎難以想象:作為項目發包方,他們堅持零首付啟動、要求外資方全額墊資建設,并強制規定必須實現百分之百的核心技術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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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這種“零投入、全收益”的合作構想,本質上是一種典型的資源套利模式。河內期望外國企業自行籌資完成基礎設施建設,再將包括控制系統、車輛制造、調度算法在內的全部核心技術無償移交,后續還款則依賴通車多年后的運營收入逐步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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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對任何具備基本商業判斷力的企業而言,此類條件不僅風險極高,幾乎等同于承擔國家債務的慈善行為。然而,西門子為何仍選擇逆勢接盤?表面上看是歐洲高端制造業的一次突破,但深入剖析合同細節后可見,德方早已布下一張綿延數十年的戰略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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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西門子并非貿然入場,而是基于其在越南長期深耕所建立的穩固根基。早在胡志明市地鐵一號線信號系統項目中,該公司便已投入超數億美元,建立起本地化服務網絡與政商關系錨點。
10. 對德國人而言,真正的目標并非單一基建項目的短期利潤,而是借此切入越南整個交通電氣化升級進程的核心圈層。接受看似苛刻的技術轉讓條款,實則是以階段性讓步換取長遠主導權的戰略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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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真正決定勝負的關鍵隱藏在融資成本的微小差異之中。中方在海外高鐵項目中通常提供的出口信貸利率可低至2%以內,屬于帶有發展援助性質的優惠融資。
12. 而由德國主導的EPC總承包融資方案,綜合貸款利率接近4%。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兩個百分點,在長達三十年以上的還款周期和670億美元本金的復利放大下,每年將為越南財政額外增加至少13億美元的利息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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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然而這一隱形成本卻被決策層有意忽略。在特定地緣政治考量下,即便承受更高的長期償債壓力,也要避免采用某些特定國家的技術標準體系,這種非經濟因素最終壓倒了理性財務評估。
14. 更具戲劇性的一幕出現在本土實施主體的組建過程中。為滿足“完全自主掌握技術”的政策宣示需求,越南政府緊急拼湊出一個所謂的“國家級高鐵聯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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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細查五家入選企業的背景,令人瞠目結舌:其中兩家主營房地產開發,兩家從事汽車組裝生產,甚至有一家主業竟是食品加工制造。
16. 在這份明顯缺乏專業匹配度的名單中,核心角色被賦予首富潘日旺旗下的Vingroup集團。這家以地產起家、近年高調進軍電動車領域的企業,如今被迫站上軌道交通工業的最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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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冷冰冰的數據揭示了其中的巨大鴻溝:潘日旺引以為傲的VinFast電動車品牌,去年全年交付量尚不足十萬輛,這一數字僅相當于中國比亞迪單日產能的三分之一,雙方產業規模差距高達三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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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將一家在全球汽車產業中占比不足1%的新興車企,推至時速350公里高速鐵路系統的研發與運維中心,這種能力錯配無異于讓一名業余無人機玩家去操控載人航天器發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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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越南整體工業能力的薄弱程度,恐怕連西門子內部評估團隊都感到棘手。一份由當地工會泄露的技術人才清單顯示:全國范圍內,具備時速160公里以上軌道列車檢修經驗的專業技師總數僅為2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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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當前大部分既有線路仍運行在一百多年前遺留下來的米軌系統上,平均運行速度低于50公里/小時,許多區段的實際車速甚至不及一輛加速良好的摩托車。在此基礎上直接躍升至世界頂級高鐵標準,其難度堪比在松軟沙地上建造百層摩天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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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這也解釋了為何西門子雖口頭承諾“全面技術轉移”,卻在實際操作中巧妙保留關鍵控制權。所謂完整圖紙交付,實質被重構為“授權許可模式”:機械結構圖紙可以提供,但作為高鐵神經中樞的列控系統、信號編碼邏輯及核心軟件代碼,依然深鎖于西門子的封閉平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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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越南最終獲得的,是一套名義歸屬本國、但在每一次系統迭代、每一項關鍵部件更換時都必須向德國支付授權費的精密設備。西門子并未讓利,反而通過這種方式鎖定了未來四十年穩定的服務性現金流。
23. 必須指出的是,在高鐵全生命周期支出中,后期維護、更新與技術支持費用通常占總投資額的三分之一以上。這一點在印尼雅萬高鐵與沙特麥加—麥地那高鐵項目中體現得尤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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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雅萬高鐵雖線路較短,但中方提供了完整的列控系統操作手冊與維修規程,高峰期超過一萬三千名印尼技術人員與中方工程師共同作業,本地化配套率硬生生提升至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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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沙特方面則展現出極強的務實精神,每年主動支付6億美元購買全套運營服務,確保在極端高溫與風沙環境下列車準點運行,而非盲目追求形式上的“技術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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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中國高鐵的主動退出,實為一次基于成熟商業邏輯的精準篩選。從中車集團近年財報可見,境外項目毛利率普遍高于國內市場,表明中國高鐵出海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不再依賴低價競爭獲取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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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面對越南這類既要求開放全部源代碼、又不具備承接能力、且財政償付路徑模糊的客戶,規避風險遠比拿下合同更為重要。畢竟,手中握有沙特、印尼、泰國等多個成功樣板的中國高鐵,無需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項目中證明自身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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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當前西門子的介入,更多體現為一場代價高昂的“戰略占位”。其深層意圖在于阻止中國高鐵技術標準在泛亞鐵路網絡中形成全域主導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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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為了維持歐盟在東南亞區域交通規則制定中的話語權,即使前期面臨虧損,德國資本也愿意通過復雜金融工具實現賬面平衡。但最終的壓力,仍將層層傳導至越南的公共財政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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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世界銀行曾進行過詳細測算:時速350公里的客運專線若要實現財務自持,每日平均滿載率必須突破60%的臨界點。而在航空運輸占據長途出行七成市場的越南,要讓習慣飛行或大巴出行的民眾轉向票價高昂的高鐵,不僅涉及出行文化變革,還需巨額財政補貼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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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由此催生出一個無法破解的惡性循環:高融資成本推高票價,票價居高不下抑制客流,客流量不足加劇運營虧損,虧損擴大又迫使政府持續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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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據西門子內部人士透露,另一重潛在危機正在累積:工期壓力。合同明確規定最遲七年內實現通車,每延遲一年,因利率上升與通貨膨脹導致的建設成本增量將達數十億美元。對于外債比率已逼近警戒線的越南而言,這不僅是經濟問題,更是關乎主權信用評級的重大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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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當簽約儀式的掌聲漸漸消散,擺在河內面前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趨勢曲線。一條是不斷攀升、且增速加快的外債利息支出曲線;另一條則是未來通車后充滿未知數的乘客增長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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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根據現有融資安排,一旦高鐵在七年后開通,若實際客流僅達到預測值的45%,每年將出現約1500萬人次的運能缺口。依據西門子合同機制,這部分差額對應的收入損失,每一元都將由越南納稅人以真金白銀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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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到那時,無論是試圖用房地產繁榮掩蓋工業基礎空心化的潘日旺,還是此刻在協議上簽字的政府官員,都將難以回應那個最樸素的問題:每年高達數十億美元的運營赤字與利息差額,究竟由誰來承擔?這或許正是中國高鐵默默轉身離去時,留給鄰國最為意味深長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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