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四月下旬,臺北陰雨連綿。蔣介石坐在士林官邸的藤椅上,翻閱當天的報紙:解放軍將領陳賡病逝,終年五十八歲。看完訃告,他沉默良久,開口對侍從說:“天下若無陳賡,我也未必能活到今日。”昔日師生恩怨,在這場春雨里,忽遠忽近。
時間撥回一九二四年。黃埔軍校第一期新生開學的清晨,陳賡披一件洗得發白的軍裝,邁進校門。年僅二十三歲的他,出身湘軍,既會舞刀弄槍,也能談笑風生。短短數月,他的嗓門、膽氣與槍法在同學中聲名鵲起,連負責軍事教務的蔣介石都拍著他的肩膀說:“好男兒,得多磨練。”那時的他們,一個是兵學教官,一個是首屈一指的學生,誰也想不到往后竟要分道而行。
一九二五年十月的華陽挫敗,是兩人命運的第一道交叉口。當蔣介石被潰兵沖散、獨自陷入陳炯明部隊的火網時,擔任警衛連連長的陳賡強行奪走他的佩槍,將他扛起涉水突圍。蔣介石渾身濕透,問他為何冒險。陳賡喘著粗氣答:“校長若有失,東征誰來斷后?”一句話,救回的不止是一個軍人,更救下了一線命脈。事后嘉獎大會,蔣介石以罕見的激情宣稱:“此子,黃埔之魂。”并遞上侍衛參謀任命狀,外加五百大洋。陳賡笑納后,將銀元轉手捐給地下黨人——那是他的入黨日。
中山艦風波后,黃埔校園風聲鶴唳。蔣介石發出最后通牒:“愿留校,必須脫離共產黨。”很多年輕人左右為難,陳賡卻在食堂門口張貼入黨聲明,當晚便收拾行囊離開。多年后,他回憶道:“心里只覺得輕松,路雖險,總算真正上路了。”這一別,讓蔣介石心底的惋惜迅速轉化為警惕:昔日救命恩人,如今成了對手。
一九三三年春,陳賡在上海養傷時被捕。得悉此訊,正在南昌布防的蔣介石當夜飛電下令:“即日押來。”初見面,蔣介石先是寒暄,又突然拋出誘餌:“回我身邊,當個軍長如何?”陳賡抱拳答:“國、共之爭,非官階可解。”蔣介石沉下臉,“悔過書寫不寫?”“恕難從命。”對話不過幾句,氣氛僵至冰點。臨行前,蔣仍吩咐侍從:“善待他,或有轉機。”未料宋慶齡、宋希濂等人接連上書,再加蔣介石心底那份舊情,陳賡最終被“意外”放脫。
抗戰全面爆發后,陳賡率新編第三八六旅東進太行,于平型關一役打得日寇哀鳴。另一邊,胡宗南率第一軍與日軍鏖戰陜西,卻屢次受制于糧械調配。蔣介石常把這兩支部隊放在一起比較:一支人少、彈缺,卻還能撕咬制敵;一支號稱“中央軍王牌”,行動卻束手束腳。由此埋下了那句著名的比較——“五個胡宗南,都比不過一個陳賡”。
一九四七年,解放戰爭進程突飛猛進。胡宗南精銳二十余萬壓向陜北,本以為能“一舉擒共”。然而陳賡、謝富治在晉南靈活穿插,先打運城,后襲臨汾,再跳到豫西截斷西安后路,胡宗南轉攻為守,十萬大軍成了“救火隊”。洛陽失陷那夜,蔣介石拍案而起,“為何又是陳賡?”隨行參謀不敢作聲。一個星期后,他對蔣經國自語:“這才知他厲害。”
一九四九年初,北平和平解放。蔣介石在南京日理萬機,眉頭卻因華東戰場遲遲不穩而深鎖。陳賡指揮三兵團長驅直入,兩個月連下淮陽、開封。胡宗南率殘部東逃,蔣介石望著地圖,一小時之內連換三支雪茄。四月二十五日,渡江后解放軍席卷江南,他意識到大勢已去,五月二十日飛往臺北。
抵臺不久,他與蔣經國夜談,窗外海風嗚咽。蔣介石指著墻上的大陸地圖,突然說道:“胡宗南我用了二十年,還不如陳賡半年之功。”蔣經國低聲勸慰,換來父親一句悶哼:“當年若非我心軟,他斷無今日之能耐。”
到了五五年,蔣介石在日月潭畔接受蘇茲貝格提問。對方問起“黃埔三杰”,他只字不提陳賡。深夜回到寓所,蔣經國問:“為何回避?”蔣介石擺手道:“宣之于口,皆是羞愧。”
![]()
陳賡病逝的那年,蔣介石派人布置靈堂,放著黃埔校歌。有人不解,他解釋:“這是對一位真正軍人的敬意。”風燭殘年的老人望著靈位,似在與舊日學生默語。傳言他輕聲嘀咕:“若把信念拆開,咱們何至于此?”這句話,無從考證,卻在臺北政壇流傳甚廣。
回顧兩人的軌跡,師恩、恩怨、惺惺相惜,終歸系于各自的理想與立場。蔣介石的感慨里,有憤懣,更有難以言說的認可;而陳賡的一生,則早在中山艦事件后寫下注腳——信仰高于生死,是非成敗,再無回頭。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