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冬,北京三里河一家老國企的熔煉車間燈火徹夜不熄,爐溫高達一千攝氏度,工人忙著把回收來的鋁錠送進轟鳴的電爐。廠長皺眉:就算這樣加班,航空工業急需的鋁合金仍捉襟見肘。材料告急的現實,直接推動了兩年后那份“有組織回收毛主席像章”的中央文件。
時間轉到1980年2月,文件一下達,全國各單位迅速行動。體積不大、總量驚人的像章,被列入“立即回收”的金屬源。宣傳欄、抽屜、舊木箱,凡是有存量的,一律登記入庫。多數人理解節約金屬的苦衷,主動上交。然而,有位老將軍例外——孫繼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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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履歷,孫繼先15歲參軍,紅一方面軍第一團一營排長出道。長征時,他跟隨先頭部隊四渡赤水、北渡金沙,一路沖鋒。1935年4月甩掉敵追兵那晚,他在篝火旁忍不住感慨:“毛主席的計謀真像諸葛亮。”這句話,被營里年輕戰士當口頭禪傳了下去。此后,無論調防、休整還是反擊,孫繼先始終篤信“跟毛主席走,準沒錯”。
1962年,孫繼先進入國防部第五研究院。長期伏案、頻繁下基地,他落下了神經性偏頭痛和頸椎病。醫生囑咐多休息,可他閑不住。康復期間,恰逢全國掀起收藏毛主席像章的熱潮,于是他拄著拐杖也往“像章集市”湊。大家本想見將軍敬三分,可他偏要計算得清清楚楚——一個換兩個,自己不吃虧,也不讓對方失望。久而久之,他積攢超過兩千枚。
像章里,他最寶貝的是一枚夜光版。燈一關,主席身著軍裝仿佛在暗夜巡邏,那微弱熒光令他想起金沙江畔的火光。兒女們小時候圍著看,他總愛補一句:“小心別掉地上,這可比玉佩還珍貴。”
1970年前后,像章生產降溫,但民間配戴依舊流行。直到1980年統一回收意見出臺,街頭換章攤位才迅速撤離。許多人把像章倒進麻袋,扛去了區回收站。師友勸孫繼先做表率,他擺手:“不能隨便上交。”一位老部下半開玩笑:“老孫,你怎么還留著這么多?”孫繼先答:“這些小圓片里,全是戰斗的記憶,交給金屬爐就像把記憶熔了,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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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他為何敢“頂牛”呢?原因有三。第一,占用金屬有限。把他那兩千多枚全部稱重,不到兩公斤,對航空制造并無決定性作用。第二,像章來源干凈,大多是交換所得,并未占用公家資源。第三,他早想好去處:家族內部傳承,算是一份特殊的“革命文物”。
值得一提的是,孫繼先并非拒絕國家號召。他把家里廢舊鋁鍋、銅電線、破鐵器通通捐出,足足三麻袋。領回收單時,他說:“國家缺材料,咱得支援;但個人奮斗印記,還是留給后人看看好。”這種區分,在當時算是稀罕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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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夏,孫繼先病重住院。子女守在床邊,他斷斷續續交代后事,其中重點仍繞不過那批像章:“分成幾份,誰想干軍工就多分兩盒。”兩年后,老人辭世。清點遺物時,像章被裝進防潮木匣,一張簡單紙條寫著:紅軍路遠,謹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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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留心博物館展柜,可以發現夜光像章的身影,藏品說明注明“孫繼先舊藏”。很多參觀者會在玻璃前駐足,讀到制造年代、發行單位,讀到長征戰士的名字,也讀到一個樸素愿望——把歷史握在掌心而非丟進熔爐。這種選擇,當年不合常規,卻保留了珍貴的個人視角。不得不說,材料回收與精神傳承,原本就不是零和。有人交出了金屬,有人保存了記憶,兩者共同構成了那段特殊時代的完整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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