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說史】
石頭上的梁家事
文/ 顏建國
近期以來,因為陪外地師友前來東平考察宋朝京東西路“朔黨”和儒學存續情況,數次到梁氏祠堂參觀,發現一塊剛立不久的“陳夫人墓”宋碑,于是閑時關注和此碑有關的史實。
“陳夫人墓”宋碑本地取石,中間是位于核心的四個鐵線篆字。左部小楷為:“長男梁承祖立,次男求祖泣血書。”右部小楷為:“政和六年三月三日克襄大事。”明確告訴人們在政和六年即1116年陰歷三月三日,東平梁氏后人梁承祖、梁求祖兄弟二人安葬了母親陳氏,這塊碑為次子梁求祖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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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主陳氏是一個寬泛的代稱,很難確定其人是誰?查找哥哥梁承祖,也很難找到有關史料。究竟能活到歷史里的人實在是大海撈針了。好在弟弟梁求祖的事跡在南宋史學家李心傳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有載,使得我們可以知道些許消息:“建炎三年.......甲寅,上次常州時,鎮江官吏皆散,朱勝非求得通判府事梁求祖于竹林寺中,付以郡事,于是百姓稍有入城者。”
這里說的是建炎三年即1129年,由于金國軍隊持續襲擾,趙構帶領群臣疲于奔命,在常州,得知鎮江府的官員都逃亡了,城中一片混亂,宰相朱勝非在南郊夾山北麓的竹林寺見到了前來躲避的江寧府通判梁求祖,于是安排他和自己一起維護鎮江府的秩序,在他們兩人安撫整頓下,鎮江士民很快恢復穩定,一支守城的殘余部隊也組建上崗,為高宗和群臣即百姓逃亡爭取了時間。
危局之下,梁求祖能和名相朱勝非一起作為斷后的死士,其人之剛烈可見一斑。到六月,處理完“苗劉兵變”的宋高宗和宰相朱勝非論功行賞,一直在鎮江堅守的梁求祖被提升為鎮江府知府,據《建炎以來系年要錄》記載:“詔通判鎮江府梁求祖進二官,直秘閣知鎮江府 。” 可見由于守城有功,梁求祖被提升兩級,直接擔任了鎮江府知府。而在史冊上,梁求祖僅僅被記下這簡單的兩筆,他的名字很快被淹埋于歷史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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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東平梁氏宋朝墓碑和墓銘尚有梁承祖、梁求祖兄弟二人的消息,讓后世可以更多地了解他們。據《宋壽安縣君清河張氏墓志銘》記載,張氏有子五人:梁子駿、梁子美、梁子建、梁子履、梁子博;有孫四人:梁希祖、梁恭祖、梁修祖、梁承祖。而她的丈夫梁彥昌神道碑記載,其有孫十三人:梁希祖、梁修祖、梁承祖、梁昭祖、梁求祖、梁揚祖、梁恭祖、梁師祖等,梁恭祖、梁師祖已經去世,余下五人尚幼沒有學名。
梁彥昌的夫人張氏是元豐二年即1079年陰歷八月初六去世的,第二年即1080年陰歷二月二十六日葬在梁氏祖林,此時她寫上姓名的孫輩只有四人;到大觀元年(1107)正月,梁彥昌和張氏的次子梁子美由中書侍郎兼尚書右丞,禮部根據朝儀贈封三世,到陰歷二月,正式批準贈封梁彥昌為太子太師,才為其立起神道碑,這樣看來,27年間梁彥昌和張氏的孫輩增加了9人,甚至已經有梁恭祖、梁師祖兩個被任命為太廟齋郎的孫子去世了。在這些梁氏孫輩中,梁承祖、梁求祖兄弟二人的名字均在其中,且讀碑文可知梁承祖是將仕郎,梁求祖未仕,看排序,他們兄弟二人均年長于1080年出生的堂兄弟承務郎梁揚祖。
在宣和七年即1125年立起的《宋故少保梁公神道碑》中,記載有宣和五年即1123年梁子美去世后他的近支子侄情況:子男七人,梁嚴祖、梁恭祖、梁昭祖、梁師祖、梁揚祖、梁宜祖、梁興祖。這樣和前面兩人碑文對照,可知梁希祖、梁修祖、梁承祖、梁求祖四人均是梁子美的侄子,在《宋故少保梁公神道碑》中還記載:“莊肅諸孫仕者二十六人,而子益、子立未官。公預政恩,首及之,侄修祖、承祖、求祖、維祖。”這樣看來,受到轉贈入仕的只能梁子益和梁子立的兒子,也即梁子美七叔梁彥昇的孫子。
今《梁氏族譜》寫有“五房祖(梁子博)通直郎、虢州通判,生二子:梁求祖、梁維祖”的記載,不知道梁子博為什么要過繼梁子益、梁子立的兒子作為自己的嗣子呢?梁子博并非是白衣出身,他是有官員身份的,大觀二年即1108年,受太師蔡京排擠,梁子美離京任定州安撫使,他的本家兄弟也受到牽連。
據《宋會要輯稿》記載:“八月十五日,詔梁子挺、子直、子恕、子博并罷見任,以臣僚言其兄弟資序未及,皆除監司、守倅,未聞績效而驟進故也。”由此可見,在蔡京和梁子美爭斗中,他的兄弟們也被迫離職,在梁彥昌1080年安葬時,梁子博就已經是通直郎通判興元府,是一個有為的年輕官員了;到1108年已經過去28年,是梁子博仕途的中晚期,如果沒有大的變故,他應該快達到為官的頂峰了,看《宋故少保梁公神道碑》記載,沒有看出來梁子博是需要過繼兄弟的兒子為嗣的,這樣大體猜測或許是族譜記載有差,梁承祖、梁求祖的父親是梁子益或梁子立中的一位,他們的母親則是1116年陰歷三月三日立碑的夫人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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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塊碑刻沒有梁承祖、梁求祖父親的名字,或許是此時他們父親健在,為了表示對母親的懷念,他們特意建起了母親的石碑。此時,梁子美的姻侄白時中升為尚書右丞、門下侍郎,正式成為宰相班子成員之一;梁子美由青州知府改任大名府尹,品級升為資政殿大學士。
這樣梁氏有了翻身之機,于是梁承祖、梁求祖兄弟為母親立碑紀念。至于這位陳氏是誰家閨秀,一時難以確定了,考慮梁子益或梁子立是白衣身份,或許和此時東平士族陳修古家族結親的可能姓較大,看梁子美依靠的“朔黨”領袖劉摯《忠肅集》,其《國博陳幾道墓志銘》就載:“初娶梁氏,封仙居縣君。”可見劉摯的陳修古和梁氏是有婚姻關系的,古代近親結婚十分普遍,梁承祖、梁求祖的母親陳夫人是否是陳修古的族人,猜測概率是超過一般的;劉摯同期的宰相蘇頌在撰寫《秘書丞贈太師劉君神道碑》文中,記述劉摯有一個姐夫或妹夫叫梁,在1092年左右任梧州司理參軍,也可以佐證陳、劉、梁三家有著密切的姻親關系。
在泰山西北的靈巖寺,還留有一片簡單的題字刻石:“汶陽梁元均挈家同游,適潘女悟通侍行。政和丁酉孟夏旦。”政和丁酉即1117年,比梁承祖、梁求祖兄弟為母親陳氏立碑晚了一年。“汶陽”是唐宋文士對須城的雅稱,由此可知梁元均是東平梁氏,即梁承祖、梁求祖的本家族人。
古人守孝一般三年,梁元均到靈巖寺祭拜,是1117年的陰歷四月初二,離梁承祖、梁求祖兄弟為母親陳氏立碑過去一年多一點,而此日又是孟子誕辰之日,猜測梁元均專門選擇這天到靈巖寺是精心安排的,孟母教子是人盡皆知的典故,他們隨行的人員中還有一位尼姑“潘女悟通”,更加佐證他們全家的祭拜活動和女性有關。再對照兩塊刻石的落款書法,相似行還是較大的,只不過碑刻的工整嚴謹,題名的顯得倉促草草,或許這個梁元均就是梁求祖其人也未可知。
每次到梁氏祠堂,都看看這塊珍存的“陳夫人墓”碑刻。這是兒子對母親的紀念呀,按照慣例,宋朝通直郎 即正八品以上的母親或妻子都可以封贈“孺人”,既然1116年梁承祖、梁求祖為母親立碑時還沒有“孺人”封贈,說明他們兄弟到還沒有到通直郎品級。
《宋故少保梁公神道碑》記載梁承祖、梁求祖是因為梁子美封贈而進入仕途的,那么當在梁子美的諸子沒有通過科舉之人蔭封完之后,這樣看時間約在梁子美1107年擔任尚書右丞進入宰執班子之后,他們兩兄弟均年長于梁揚祖,即1080年前出生,此時已經三十歲左右。梁求祖入仕二十余年到1129年才升為江寧府通判,可見其仕途遠不如堂兄弟梁揚祖順暢,早在靖康元年(1126)十二月,47歲的梁揚祖已經升到信德知府位置了。
一個文士,在家能夠盡孝母親,在朝能夠護國愛民,應該是儒者的極致了。應該是南宋分割后梁求祖再也沒有機會來到東平為母親陳氏祭掃,他只能在每年的“清明”或孟子誕辰的陰歷四月初二遙望北方的古宅舊林了,其中的痛楚外人永遠不能深刻體會,好在這塊碑刻留存下來,證明著世間有過一段真摯的母子情、錐心的離別恨。
(以上考證,敬請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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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顏建國,著名作家,文化學者,宋元文化研究專家,系中國散文學家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泰山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兼職教授,數家報刊雜志專欄作家,著有《元朝東平學派》《蘇軾與東平文士考析》《文宗義脈》《諸葛亮傳》《春風有約》《家鄉的石板坡》等多本專著。本文由作者獨家授權發布,轉載請注明作者和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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