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6月,一個燥熱的下午,北京東皇城根九號院里的白蠟樹葉子一動不動,空氣像被捂住。就在這天,18歲的毛遠新塞著一張申請表,踏進了伯伯毛澤東的書房。桌上攤著《資本論》譯稿,臺歷停在“高考倒計時第7天”。毛澤東抬頭,問了句:“想好去哪所學校了嗎?”
此前一周,北京101中學剛領到全國高校的招生簡章。那年頭,談論大學,繞不開“工業化急先鋒”哈爾濱工業大學。導彈、火箭、氫氧焊……對青年學生而言,哈工大象征著“尖端”與“保家衛國”,遠新也不例外。然而招生組推薦的卻是清華。毛澤東的態度很干脆——保送不算真本事,“自己考,成績服人”。一句話把侄子送進了考場。
7月高考結束,遠新的試卷送到清華評分組,分數線甩出三十多分,一紙通知書定格“無線電系”。放榜那天,101中學禮堂里鑼鼓喧天,但隨之而來的“吃不飽”現實卻讓這位排球主攻手憂心。他在清華預科學習,每天訓練后胃口大開,可食堂配額有限。一次聚會,同窗葉選寧半開玩笑:“要不一起到哈工大,那里飯量管夠!”一句尋常調侃,卻撬動了遠新的轉學念頭。
8月中旬,毛澤東赴廣州談農業政策,秘書電話通知遠新南下。火車上,遠新把轉學的想法對葉選寧說出,后者立刻遞上一份“哈工大導彈工程系轉學指南”。兩人合計:經濟困難時期,軍工院校口糧偏高,這是實惠;再者,導彈工程系更對口國防需求。遠新在廣州見到伯伯,直截了當:“想改去哈工大,請您同意。”毛澤東放下茶杯:“我不攔你,關鍵是人家肯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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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能收,得問當時的院長——陳賡大將。陳賡因舊戰傷在上海靜養,遠新撥通了那部黑色“盤式電話”。聽明來意,陳賡朗聲一句:“歡迎清華的高材生!”短短八個字,等于敲下哈工大蓋章。電話掛斷那刻,遠新懸著的心踏實多了。
9月,新學期伊始,導彈工程系四年級的教室迎來一位“插班生”。同學們只知他姓毛,技術基礎扎實,卻不清楚他還有個特殊身份。課程安排緊湊,結構力學、火箭推進劑、精密制導……遠新幾乎門門前三。實驗樓里,常見他抱著《蘇聯火箭發動機構造》做筆記。一次衛生大掃除,打廁所的同學缺崗,他卷起袖子頂上。有人悄聲議論:“像他這樣背景的學生,居然也搶臟活兒?”議論歸議論,廁所最終被刷得锃亮。
半年后,他被推舉為班長。導員在評語上寫:“對自己苛刻,對同學平等。”當時不少高干子弟身上多少帶些優越感,而遠新身上似乎找不到。津貼每月八塊二,他一半買書,一半存起來。羽絨服破了補補再穿,理發自己操刀。久而久之,班里出現了連鎖反應:鋪張浪費的少了,自習室燈亮得更久了。老教師王慎記得有次夜查宿舍,他拍了拍門,說了句:“別太拼,留點精力給明天。”門里回了一聲:“知道!”
1965年初,遠新突發膽囊炎,被送往北京手術。術后,系里安排他參與教學改革。沒歇多久,國家“四清”運動展開,學院抽調骨干下鄉,他主動報名。動身前,再去中南海辭行。毛澤東翻著名單提醒:“名字太扎眼,得換。”他想了想,把自己化成“李實”。新身份帶來新任務——黑龍江巴彥縣臨城鄉掛職副隊長。
巴彥縣的冬天,松花江水已封冰,零下三十度是常態。住在土炕,吃雜糧干菜,遠新很快適應。清賬的活計砸到了他頭上:大隊賬目莫名少了800元。會計支支吾吾,村民議論紛紛。遠新白天翻賬本,晚上油燈下撥算盤,最終找出流水漏洞,證明了會計非惡意挪用,只是記賬方法混亂。結果公布,會計老谷眼圈通紅:“小李,多虧你!”那聲“小李”,讓“毛遠新”三個字繼續隱匿。
農村鍛煉結束,他提前完成畢業論文,被定向分配到國防科研所。可是,毛澤東一句“沒當過兵,不算真正的大學生”把方向打回原點。遠新再次申請——去部隊連隊。空軍司令部本想讓他當參謀,毛澤東卻搖頭:“參謀不帶長,放屁沒聲。”一句詼諧背后,意在讓年輕人走到基層。最終,他被派往二線高炮部隊,帶上鋼盔,扛起步槍,從列兵干起。
此后幾年,遠新的職務調動幾經波折,中央委員的考察名單兩次被毛澤東親手劃掉。旁人替他惋惜,他卻說:“先把基礎打厚實,再談其他。”在遼寧工作期間,他主持的“廠礦軍管試點”取得一定成效,也因此成長為省里重要的青年干部。
縱觀這段求學、轉學再到下鄉當兵的軌跡,可以發現:毛遠新的幾次關鍵拐點,都伴隨著一個共通原則——脫離舒適區,勇于自證。陳賡的“歡迎”是認可,更是壓力;毛澤東的“劃掉”似乎殘酷,卻給了他重新蓄力的時間。若沒有哈工大那段以校為家的訓練,沒有黑土地上與貧下中農同吃同住的記憶,也許就沒有后來能獨當一面的青年干部。
時代推著人往前走,個人選擇同樣決定走多遠。1960年的那通電話,成為一名青年從“高材生”走向“實干家”的起點,而“歡迎”二字至今仍在不少哈工大校友口中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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